快活閑醉

顏元先生像

【版主：顏元為清初大儒，主張學歸六藝，以四書六藝為準。在整個中國思潮中，顏元的學說不能說得上是上乘之作，甚至有頑古不靈之譏。然而，顏元比諸一般儒生而言，更有經世治世之懷，而且其所舉辦的學院，不僅教導經學，更兼射藝、舉石、挽強、技擊等等諸般體育運動，頗有近代大學之規模。顏元本人，除學術之外，更是一位精通武術的高手。根據記載，顏元曾刀勝當代大俠李木天，其功夫之高，可說驚人。在明亡清初之際，許多士人感於國朝覆亡，均強調兵學與技擊，以求復明。因此，許多儒生不僅飽讀詩書，更兼通兵學技擊等諸技，如顏元、王餘佑等人均是如此。風氣所及，顏元所結交之好友及門下學生，不僅學識豐富，更是在兵學技擊上有所成就。像顏元學生李塨，其父李晦父本身少好技擊騎射，李塨因家學和師學，射藝更精，曾著有《學射錄》。而顏元所結識人當中，亦有不少精武術的好手，如李木天、魏秀升等人。下面的文章，是顏元記錄由李晦夫主辦的穀日筵，簡單地說是類似豐年祭之類的活動。在穀日筵中，除了八方賢豪之外，亦有不少功夫精深的人士參與，更有技擊、騎射作為娛樂消遣。透過以下，文字敘述，我們可以更進一步窺看當時的武術風氣在士人之間的影響。】



〈穀日筵記〉《習齋記餘‧卷二》顏元，字習齋
　  壬戍歲正月四日，吾友剛主李子辱顧，出其父晦夫先生尺書曰：「家大人將以穀日，煮瓠爇醴，屈附近諸賢豪，演藝談心，以共永春日。已預擬所嫺，而各煩之事，吾子典禮周旋；獻酬，惟吾子攝之。塨幸奉老親之懽心，以合諸友；亦合諸友之懽心，以娛老親。除五公山人寓獻法乾王子館，常山遠乏价致已人投之啟矣。帝臣魏中博子諒，交尚淺，願吾子重致之也。」予如教。

     先一日，魏翁書約同赴。至日，策蹇過其里，則守道价守力迫入上谷矣。予僘然獨之蠡。至，賓主笑迎曰：「典禮先生未臨，先至者猶未敢率為禮也。」予拜手曰：「卑猥，曾未得充公西子僕御，敢辱斯任。」賓主申令，予拜手曰：「請勉從事。」令日序行惟齒，先賓主賀歲禮，次主賓獻酬禮，次即坐禮。劉公肇南齒德出通筵為尊，賓張公函白副之。先為禮，眾賓拜二翁；及相為禮，皆再拜主人與賓拜準是主獻肇南公。公酬眾賓，剛主代酬，老者不以筋力為禮，亦為禮也。適法乾同從兄效乾父子不期至，法乾擇不宜齒序者相予。不逮主人抖健不自老各手獻，予佐肇南一酬餚饌強半。

     拳師冉懷璞入，皆出揖坐之，對尊賓三飯，畢旅酬舉。予起，拜手揚言曰：「今日缺司樂，請以禮職僭攝可乎？」眾許諾。予曰：「請先風雅，頌樂府、古樂，次今樂。」眾許諾。予因率先歌淇澳首章，取勉為學修，且以瑟僩赫，喧糾筵儀也；剛主歌伐木，取聲應氣，求相期以和平，感神也；眾歌勺取際，純熙共樂，耆定也。三終乃藏鉤，約負者歌飲。主人肅容笑色，稱觥起曰：「拙老不能歌，請每賓陪飲三白。」予適勝，陪觥未及得封，袪遊目中座之，髯鬢皤皤，長眉隆準，翼肱尸坐者，而退然以謙，忻然以和者，肇南也；溫溫如玉，無厲色疾聲，冠翦絨被縞素者，函白也；赭而黃髭，昂昂英武，而顧瞻惟謹者，彭子諒也；行行自負，高歌壯氣，銀色金鬚者，張文升也；侃侃不阿，辭驚滿座，柱其首，肅其睚者，法乾也；顏煦煦，語安安，側而輕謳者，趙錫之也；貌質軀健，據坐癡如，力擬虎，拳擬石者，魏秀升也；恂恂樸樸，不言不笑，外若無辯，中實井井者，賈子一也；繡口簧音，委曲盡致，而倩盻夭夭者，劉啟三也；羢巾布服，老戚頹如者，主人之婿，效乾也；前席恭謹，埀闞指甲，時一低語者，效乾二子及北鄰劉郎也；朗目蒼髯，峨冠古服，莊莊其容，雝雝其氣，而目羅一座者，主人晦夫也；肩竦手前，和歌接語，左盤盂，右壺盞，睨承父指，環慰賓情者，主人家嗣剛主也；悤悤去來，或攜樽，或捧柈，或倚扉而笑，或乘閾而舞，為成童、為齜、為尺餘孩者，主人之三郎培、四郎春光、五郎八斗也；貫行分往，執罏司酌，應呼供事者，賓從主僕不之辨也；楸素其中，彩繡其緣，煥然龍蛇，踞巖蔽松，鶴舞鹿齒司者，座壁所懸，主人先子祝壽之錦帳及南極老人圖也。

     予方顧樂，眾賓忽起求問，魚魚雅雅，散釋庭前，公請於三壯士曰：「勝友如雲，禮文秩秩，諸傑耀武，以吐豪氣。」於是子諒、懷璞舞雙刀，飛較繞蜺。子諒又舞單刀，張目如炬，秀升捐衣而前，與二子技擊，不覺日之夕矣。肇南以老辭行，效乾父子與冉亦去。剛主舉弧失呼曰：「今日本期宴後弦歌，歌後技擊，復步騎射。日不退舍，或不騎耳，步射可缺諸？」眾遂鞶腰挾弤，培童攜榼，光童執爵，子一提珠算，繞巷北三儀街，三揖讓升，話心亭推法乾為射司馬，與主人立監兩階二人為偶以射失揚塵候響，司計者將登馬。司馬厲聲曰：「錄小中，善射者之恥也。不許三周。」主人拈鬚振臂曰：「身雖老，心猶躍躍逐弦聲動也。」時已見星乃卒射，子一呈馬曰：「某中幾，某中幾，某某闕錄。」培光注爵俟，勝者惺赧曰：「不足言勝。」爭取爵。司馬曰：「負者飲禮也，勝者無得鳴謙。」乃三揖讓升，負者弛弓脫決立飲，詩云：「舍失既均，序賓以賢。」又云：「四侯如樹，序賓以不侮。」今日兼之矣。

      乃返然對燭，促兩席歌籌，復舉三巡後，函翁脫囊橫琴鼓劉，誠意客窗夜話。一座寂然傾耳，悠悠渢渢，如倉庚鳴楊柳，如幽人語谷溪。翁手揮上下，容目愉愉，和霽雪光風，聆而眎之，不覺其移人也。剛主繼作調幾絕，酒籌乃復舉。秀升錫之弦鼗倚歌，巳而眾出。予與一二老在座，忽喝嘩如雷，問之，則秀升月下戲舞，平地一躍，遂登東室榮巔，眾賓喧也。奇哉！常忠武飛上采石，信不誣矣！函翁囅然呼曰：「盍聯句即唱起句二。」文升諸友及予成之。剛主又擬樂府曰：「進酒各就一章。」主人神情倍王，賓亦樂甚，大飲益清醒，遙聽漏鼓重四矣。諸賓告退，主人歸內，予亦就榻。法乾、子諒與剛主更呼飲達旦，環坐榻畔，與予勸善規愆，儀色始終如常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