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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 主:石敬巖常熟人也,乃是《手臂錄》作者吳殳之受業恩師,其槍法、雙刀號稱天下所無。馬明達曾於《武學探真》一書中,著重討論到石敬巖這個人。因著馬明達 之文章,進而逐漸蒐集石敬巖之資料,遂將這些資料po上網誌,以嚮同好。其中《重修常昭合志》的〈石電傳〉與《罪惟錄》和《石義士哀辭》等重覆,故不再重 述。】

 

 

一、《罪惟錄‧傳十二下》pp.6830

石 電,常熟人,丐籍,居長洲之彩雲里。崇禎八年,賊圍桐城,電與同志陳英從指揮包文達往援。二月,追賊至宿松,輕賊蹈伏,文達死之。電與英戰不挫,英躓,被 執死。電馳救,負重圍,捨兵挽射,猶洞賊鋒數,力竭死。皖人招其魂,祀余忠宣廟下。電長身赤髭,能挽強超距,善技擊,百里外來學之。性椎魯,重然諾,所至 盡結其豪。

 

二、〈石義士哀辭並序〉《牧齋集‧卷七十八》錢謙益  pp.829~830

        蒙古分民為十戶,所謂丐戶者,吳人至今尤賤之,里巷伍伯莫與之接席而坐。石電者,乃以死義特聞,亦奇矣。電,嘗熟人也,僑居長洲之彩雲里。崇禎八年,流賊躪 中都,圍桐城,江南震動。電所與游壯士陳英從指揮包文達往援,要電與俱,電曰:「吾老矣,不食軍門升斗粟,奚而往?」英曰:「我輩平居以君為眉目,君不 往,是無渠帥也。幸強為我一行!」電曰:「諾。」襆被而出,終不反顧。

   二月十二日,追賊於宿松,我師恃勇輕進,陷賊伏中,文達死之。電英分左右翼搏戰,自辰至晡,殺賊無算。英躓被擒,電大呼往救,賊圍之數重。電力盡,舍鎗 手弓射殺數人,賊群斫之,頭既斷猶僵,立為擊刺狀,良久乃仆。皖人招其魂祀之余忠宣廟下。吳人陸嘉頴賦詩哭之,買隙地具衣冠葬焉。

電 長身赤髭,能挽強超距,尤精於鎗法,有善鎗者典衣褁糧,不達數百里盡其技而後已,遂以鎗法有名江南。性椎魯,重然諾,所至盡結其豪傑。諸無賴惡子具牛酒、 持百金願交驩,石君掉頭去之,惟恐不速也。萬曆中,應都清道陳監軍募,督兵攻同車諸寨,功多,當得官,謝歸監軍沒來依。余醉後,輒鼓腹笑曰:「石電非輕 為。」

吳淞有孫生者,家于江干,敗屋破扉,妻子晝餓,傍近輕俠少年皆兄事之。歲巳,虜薄都城,電偕孫生謁余。明年虜遁,孫生客長安、出薊門,將盡歷關塞。山水暴漲,凍餓,中寒疾死。電哭之慟久之,忽忽不樂嘆曰:「孫兄死之,電無可與共死者矣。」

後六年,電死。電之死視孫生聞焉。然捐軀報國,身膏草野而不得與於死事之卹,則亦其丐而微之?嗚呼!斐豹隸也!請焚丹書汪錡嬖僮也!孔子曰:「勿殤。」若電者其亦可以免於丐矣乎?丐名于朝,丐利於市,人盡丐矣。丐 電,電亦丐彼丐之名未有適主也。余悲世人之群丐電也,而不察其實,取春秋之法大書之曰:「義士。」雖然世人之不丐也,不足以為榮,則電之丐其可以為辱乎? 電而有知,知吾之以義士易丐名也,其不將聽然而失笑乎?余於電之死,不忍其與孫生俱泯滅無傳,故為之辭以哀之,哀電而及孫,亦電之志也。夫辭曰:

於 乎丐也生不丐,半通之綸死不丐,七尺之軀其葬也,卬北垣東不得丐。蓬顆之地而丐一杯於要離之冢側其察也馬醫夏畦不得丐麥飯之奠而丐一臠于唐兀之座隅木落兮 虞山潦收兮尚湖傳哀歌兮會急鼓祠國殤兮下神巫託濟陽兮後乘驂李安兮先驅。從倡兵兮如雲歸厲鬼兮載車覽廬冢兮向背睇城社兮盤紆天門開兮詄蕩故鄉兮不可以久居 於乎最為鬼雄兮生為人奴臧甬侮獲兮公卿大夫激而誅之兮附諸縣賁父之徒。

  

三、〈石敬巖傳〉《陸桴亭文集‧卷六》陸桴亭

   石敬巖,予所受劍槊之師也。崇禎癸酉年,平湖沈公萃禎備兵吾婁時江以北海氛日甚,沈公留心武事,聘東南技勇練兵教士,敬巖應聘而來,同時來者有曹蘭亭、 趙英及少林僧洪記、洪信之屬,獨公稱最,自曹以下,皆推服。年已七十餘,猶力舉千斤,盤舞丈八矛,龍跳虎躍,觀者皆辟易。有程某者,徽人,亦善梨花槍,妒 公,憤言於眾,欲與公較,公與期日角技。前一夕,程忽遁去,予念時事日非,倘一旦出而用世,則兵革之事所不不能也。乃延敬巖而問技焉。三年中,頗得其術。

   甲戌,流寇躪中都,圍桐城,公所與游壯士趙英從指揮包文達往援,要公與俱,公辭以老,英曰:「吾輩平居以公為膽,公不往,我輩何所恃?」遂強公行。二月 十二日,追賊於宿松,賊伏山谷中,空城以誘我師輕追。賊伏起,斷中堅為二,文達死之,公與英猶未食,分左右奮擊,自辰至晡,殺賊無算。英馬蹶被執,公大呼 往救,槍鋒所及,無不披靡,圍散復合者數,已而槍折馬斃,公揮短刀步戰猶力殺數十人,至死不仆。初公與予論馬槊,謂馬上槊猶馬上箭,對蹬抹鞦乃可發槍。若 分騌者,全恃馬力,倘敵馬力強,能折人槍,故馬槊以渾鐵為貴,公之死,卒以圍合敵眾槍力不及,而賊馬又甚強,皆如其所論。

云 死之日,皖人招其魂祀之余忠定廟下。吳人陸嘉頴賦詩哭之,買隙地具衣冠以葬。太史海虞錢公為之作〈石義士哀詞〉並序其事焉。公常熟人,名電,先世為元大 臣,國初抑之為貧戶。太史謂元時丐戶,誤也。萬曆中,白茆薛四甏以鹽盜為橫於海。海虞令耿公橘,陰募力士數人斃之,公其一也。應募之日,耿公畜之署中,自 教以擊劍之術,故公之劍實耿公所授。已酉從都清道陳監軍征兩江黑苗,公被重鎧先登,揮三尺鐵入萬眾中,遂破同安諸寨,以功至都勻參將。

尤 精梨花槍,與河南李先復同師傳,而公技更勝。游少林、伏牛、五臺,皆盡其妙,槍法遂為江南第一。嘗見其所論萬派歸源者,千人中可獨出獨入。昔唐荊川與俞將 軍天被論槍風月樓所言圈槍特小小手法耳,據以為學之三年,洵英雄欺人也。游山東韓晶宇中丞聘之教子與浙人劉雲峰同學倭刀,盡其技。故公言步戰惟長刀最勝, 當馬斃步鬥時,公仰天嘆曰:「使吾得長刀一,賊不足盡耳。」卒以器械不利,以身與敵,悲夫。

 

四、〈觀敬巖舞雙鉤〉《陸桴亭詩集‧卷一》陸桴亭

    石氏雙鉤天下無,壯游燕趙暮游吳。英雄已老少年出,若箇相逢是丈夫。

 

五、〈挽石敬巖將軍〉《陸桴亭詩集‧卷一》陸桴亭

  時敬巖年七十餘,官軍征中原流寇,聘致軍中,軍潰敬巖歿於陣。

    白水黃沙戰骨紛,天陰燐火自成群。可憐無數沙場鬼,頭白如霜獨見君。中原豺豕叩雄關,老將長征竟不還。落日西風淮水急,忠魂何處逐刀環。

 

六、〈乙酉至丁亥〉《陸桴亭詩集‧卷二》陸桴亭

   乙酉元旦後二日,即席賦贈玉汝夏子,時玉汝仗劍從戎,孤身北偵歸,而為同學諸兄道其詳。同學壯之飲酒而送之行,時玉汝又將從史閣部於維揚也。

    君 昔未束髮,與我正同庚。少年盛意氣,抵掌談經綸。彎弓擊劍槊,絕技妙入神。二十好道術,閉門各窮經,我宗朱晦庵,君學王文成,議論互往復,得意時自矜。無 何世局變,盜賊紛如蚊;流毒徧楚豫,蔓延及兩京。君忽奮衣起,策馬驅風塵;三秋入虎窟,□□慘不驚。歸來見天子,肘後懸黃金;黃金一何尊,壯士多苦辛。出 門半載餘,天下已四分;帝后恥未雪,驃姚安足論。所願抒奇策,滅寇□□庭。收京整鍾簴,四海一廓清;功成不受賞,長揖歸山林。鵝湖舊經在,與爾伸前盟。

 

七、〈石家槍法源流述〉《手臂錢‧卷一》吳殳

        敬 巖自少時受雙刀法于本縣令君耿橘。少不如教,為鞭尖所蹙者,不可數記。已後出塞征貓,只以雙刀臨陣。槍棍得之少林僧洪記,自謂有得矣。年三十七,與洪記見 劉德長于真定巡撫韓公晶宇署中。洪記與德長較技,而手中兵器為德長撥去,乃心折,百拜請受教。劉師曰:「二子根本無工,枝幹皆虛也。當息心泯志,不學破 法,不與人角技,下死工夫于根本者二年,則可受我法。」自今日請辭,至期相見,蓚如所言,與記用根本工夫足二載,往復見。劉師試之而實,喜曰:「吾教二子 槍法已竟,無多求也。二子所學,博極諸家,惟不知有根本,不曾加工,故遇吾而敗。今根既是,則舊法皆吾法也,復何教為?」又命與舊平手者校,其仗皆可撥而 去也。我離劉師二十年,杆子未嘗一日去手,今則刀牌皆入槍法,何況于棍?殳是以棍槍之界,不留心別白者二年。洪記以崇禎時將兵擊流賊于口口大破之,追賊遇 生賊,援兵不至,終不肯退。賊益眾,奮鬥以死,不負所學云。劉德長初亦山于少林,自嫌技未至精,又遍游天下,而後有得。殳謂劉師遍游崑下,則必受學法于峨 嵋矣。不然,何以與普師之傳如水入水也。石師偃月刀,開槍用刀尖彎處,以槍法封閉開之。問牌之去槍遠,何以可入槍法?石師曰:「我身前三尺槍圈子中,蠅蚊 不能入,非團牌而何?」

 

八、〈石敬巖槍法記〉《手臂錄‧卷二》吳殳

        槍舊有峨嵋、楊家、沙家、少林、馬家之名,然文章家莫或留意於小技,而精於槍者,大抵無文,故不能考楊、馬、沙為何時人。其製則沙家竿子長一丈八尺,竹槍 也。楊家長一丈四尺,峨嵋、馬家,長九尺七寸,皆木槍也。竿子身長,腰軟頭重,其勢闊大而疏遲,用處在足,以騰挪進退,足如如鹿,身如電光者為善。馬家槍 身重而短,腰勁頭輕,其勢緊密而迅疾,其用在手,以吞吐變化,身如輕雲隨風,手臂如生蛇渡水者為善。楊雜出於馬沙之間,學問以嚴謹為基。故先學馬家槍,既 熟既精,然後學竿子。馬家與竿子既熟,則楊家槍不學則能矣。茲所記者,馬家槍法也。

       槍 之近祖有劉德長,初為少林寺僧,又遍游天下,而後槍技特絕,受邊師之闢,棄其方袍,仕為游擊將軍,真定巡撫中丞韓晶宇,延教其部將。常熟石電號敬巖,與僧 洪記往見。洪記少林推第一,意殊傲慢,及校技,而仗物為德長所撥擊,乃心折,與敬巖百拜請受教。德長曰:「二子之技非不善也,然見我立敗立者,址不極固 也。譬于築室,隆其構,弱其堂,風雨大至,有弗圮乎?二子能從我言,悉夫舊構,更其堂址。堂址既固,我不加寸木,以子舊構,構子新室,無敵于海內矣。」洪 記、敬巖受命而為之者二年,乃許入室。惟時德長之徒,最高者,山東王富,次則敬巖與韓二公子,又次者韓仆來子,又次者為中丞公云。

      余少時見中原多事,倘得見用,必與兵事。故常與里中諸少年馳射于郊,習讀孫武、戚繼光之書,考求其故。崇禎癸酉,敬巖至婁,寓報本寺。余約同里夏君宣、玉 如、陸桴亭拜學焉。玉如、桴亭與余同辛亥生,君宣長二年,二夏之居,與余隔一牆。三人曉暮習練,桴亭居稍遠,數日一來,習手腳稍疏于三人。石師之教,先練 戳,戳不許多,四伐五伐,則喘息汗下,止而少憩,又四伐五伐,以力辦為度。戳不辦力,則手臂油滑,初址不固,臨敵無以殺人矣。以漸加之,必日五百戳,幾百 日而後戳址固焉。四人之中,戳手惟君宣最勁最疾。戳之後乃教以革,革者坐其後踵,不得移動,移動則手不熟,乃使善戳者,如矢如電以戳焉。革稍不合法,則杆 必及身,顛撲于地。杆以葦絮封其端,而又厚縛紙竹于前臂,然猶左腕右臂青紫流血,恆不絕見。練革無終期,十年二十年益善。

        余本書生,不能專其技,僅得三年之工,戳革既熟,然後教以連環。連環者,一戳一革,互為主客,二人欲相殺如仇怨焉。宗門重涅盤堂裡禪,謂臨死時有用者也。槍 亦重臨陣有用者,習時稍容情,則臨陣無用矣。玉如力大,革與連環,三人皆不及,戳革連環,既熟既精,然後教以破法、夜叉探海等勢,中平槍、槍中王等訣,百 日事盡。始終凡三年,余戳不及君宣,革不及玉如。然見徽派程衝鬥之徒,氣力憤發,殆如牛鬥,絕無名士風流。石師交手,意思安閒,如不欲戰,俄焉槍注入喉, 不敢動而罷。微乎!微乎!近于道矣!

   蓋戳、革、連環、破法,皆下學事耳,其上達之徑,惟孫子所謂敵逸能勞之,飽能飢之,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攻其無備,出其不意,實則虛之,虛則實 之,後人發,先人至,致人而不致於人,乃為槍法之精微也。余所心悟,則在於此。二十年前好與四方槍師為戲,絕少當意者,每欲覓二三少年,傳石師之技,使無 斷絕,而皆欲速見小,不能下海枯石爛之工,是以無可與語。今則五十之年,倏然已過,筆情槍興,一時俱盡。呼德下謂余曰:「敬巖之技,人無可傳,何不著述以 垂後。」余曰:「我法以心傳心,不立言語文字。」荏苒久之,思石師虛實變化之妙,不可言傳,而下學之事,筆所能述,且欲使劉、王諸師及同學諸友姓名不泯, 故作此記。司空表聖詩曰:「誰料平生臂鷹手,挑燈自送佛前錢。」詠之愴然而已,辛丑冬,吳殳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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