搏者張松溪傳  

1.〈搏者張松溪傳〉《喙鳴文集》明 沈一貫

我鄉弘正時,有邊誠,以善搏聞,嘉靖末又有張松溪,名出邊上。張衣工也。其師曰「孫十三老」,大梁街人,性麤戇[1];張則沈毅寡言。恂恂如儒者。

張大司馬罷而家居,引體抗然坐之上座,云邊師之徒袒裼扼捥,嗔目語難,張乃攝衣冠,不露肘;邊師喜授受,顯名當世;而張常自匿人,求見輒謝去。邊師之美技,進退開闢,有緒如織,而張法直截,嘗曰:「一捧一痕,吾猶輕之,胡暇作此閒事。」

邊嘗北游,值六馬駕,負其力,肩之不勝,出于輪而病傴。有少林僧數十輩尋邊,邊遷延之,至日晡與鬥,燭入滅燭,而躍坐梁上,觀諸僧自相擊,于暗中而乘其斃,大抵間用術。

倭亂時,少林僧七十輩,至海上求張,張匿不見,好事少年慫恿之。僧寓迎鳳橋酒樓,張與少年窺其搏,失哂。僧覺遮之,張曰:「必欲一試者,須呼里魁,合要死無所問。」張故孱然中人耳,僧皆魁梧健力。易之,諾為要。張衣履如故,袖手坐。一僧跳躍來蹴,張稍側身,舉手而送之,如飛丸度窗中,墮重樓下,幾死。蓋其法,云「搏」;舉足者最下,易與也。

張嘗被監司徵使教戰士,終不許。曰:「吾盟于師者嚴,不授非人。」

張嘗踏青郊外,諸少年邀之,固不許。還及門,諸少年戒守者,毋入張,閉之月城中,羅拜曰:「今進退無所,且微觀者,願卒惠之。」張不得已,許之。門多圜石,可數百斤者,命少年累之。累之不能定,張手定之,稍支以瓦,而更累一于其上。祝曰:「吾七十老人,無所用。儻直劈到底,供諸君一,可乎?」舉左手,側而劈之,三石皆分為兩。

張終身不娶,無子,事母以孝。聞死於牖下,所教徒,僅僅一二,又不盡其法。余嘗從其徒問之,曰:「吾師嘗觀矛師,矛師誇吾師曰:『何如?』師曰:『吾不知。』吾黨問之,師曰:『夫刺,則刺矣,而多為之擬,心則歧矣,尚得中耶?』」

余聞而憬然,因憶往時,嘗問王忠伯:「邊人何技而善戰。」忠伯言:「邊人無技,遇虜近三十步,始發射短兵;接直前攻刺,不左右顧者。勝瞬者,不可知,旁視死矣。」今張用此法,又悟北宮黝之養勇也。不膚撓,不目逃,非謂不被人刺至撓且逃。直如飛蠅之著體,忘撓與逃,鼓精奮神,專篤無兩,雷萬春面集七矢而不動是矣。

張有五字訣,曰勤,曰緊,曰徑,曰敬,曰切,其徒秘之。余嘗以所聞妄為之解。曰勤者,蓋早作晏休,練手足力,少睡眠,薪水井臼必躬。陶公致力中原。而恐優逸不堪,以百甓從事,此一其素也。

曰緊者,兩手常護心胸,行則左右護脅。擊刺勿極其勢,令可引而還。足如有循,勿舉高蹈。闊丁不丁、八不八,可亟進、可速退。心常先覺,毋令智昏。立必有依,勿處其後。眾理會聚,百骸皆束。畏縮而虎伏,兵法所謂始如處女;敵人開戶者,蓋近之。

曰徑,則所謂後如脫兔。超不及距者,無再計,無返顧,勿失事機,必中肯綮。既志其處,則盡身中一毛孔力,咸嚮赴之,無參差,若貓捕鼠。然此二字,則擊刺之術盡矣。

曰敬者,儆戒自將,勿露其長。好勝者,必遇其敵。其防其防,溫良儉讓,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曰切者,千忍萬忍,掐指咬齒;勿為禍先,勿為福始,勿以身輕許人。利害切身,不得已而後起;一試之後,可收即收,不可復試。雖終身不見其形,不成其名,而亡所悔。蓋結冤業者,永無釋日。犯王法者,終無貰期。得無慎諸?

聞張之受于孫惟前三字,後二字張所增也,其戒心又如此。君子曰:「儒者以忠信為甲冑,禮義為干櫓,豈不備哉!」使人畏而備之,孰與夫使人無畏而無備之為周。夫學技以備患,而慮患乃滋甚,則焉用技?恃技而不慮患,患又及之,技難言矣。故君子去彼處此

 

2.〈張松溪傳〉《寧波府志‧卷三十一》雍正年間,曹秉仁纂修

張松溪,鄞人,善搏,師孫十三老,其法自言起於宋之張三峰。三峰為武當丹士。徽宗召之,道梗不前。夜夢玄帝授之拳法。厥明以單丁殺賊百餘;遂以絕技名於世。由三峰而後,至嘉靖時,其法遂傳於四明,而松溪為最著。松溪為人,恂恂如儒者,遇人恭謹,身若不勝衣;人求其術,輒遜謝避去。

時少林僧以拳勇名天下。值倭亂,當事召僧擊倭。有僧七十輩,聞松溪名,至鄞求見。松溪避匿不出。少年慫恿之,試一往。見諸僧方校技酒樓上,忽失笑。僧知其為松溪也,遂求試。松溪曰:「必欲試者,須召裡正約,死無所聞。」許之。松溪袖手坐,一僧跳躍來蹴,松溪稍側身,舉手送之。其僧如飛丸隕空,墮重樓下,幾死。眾僧始駭服。

嘗與諸少年入城。諸少年閉之月城中,羅拜曰:「今進退無所,幸一試之。」松溪不得已,乃使諸少年舉圜石,可數百斤者,累之。謂曰:「吾七十老人,無所用試,供諸君一笑可乎。」舉左手側而劈之,三石皆分為兩,其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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