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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福寶  

朱福寶先生像

 

 9.〈形意名家朱福寶青年往事〉朱慶富
【版主:此文載於中華國術論壇裡的「回首武林事」中,發文者為作者之子,照網反回文推測,應是朱海風。我不知道朱福寶的功夫如何,只是他的資料還真不少,就多少蒐集一下!】

武林名家闕補
大約在我讀初中的時候,正是電影《少林寺》熱播,金庸武俠書風行之時。我那會兒也跟著幾位同學,在上海的肇嘉浜路一處小花園裡,隨一位老師父學少林。
放暑假時,到了父母工作的地方——青海某處核工業基地。
當時父親看了我學的套路,沒說什麼,就教了我一個樁讓我站,說是形意的三體式,以後陸續的又說了些老故事,當時也不懂,總沒有打打殺殺來得有勁。
以後隨著年齡的增加,了解的武術知識漸多,才知道形意有著至尊的武林地位。
二十多年過去了,父親也漸老,人一上歲數便會懷舊。看見老父在家無聊,便上網搜集一些資料給他看。前不久下載了幾篇有關上海已故形意名師郝湛如和他弟子朱福寶等的文章。
沒想到二者竟與老父有著一段塵封的淵源。觸動舊情,惹得他寫下一些回憶的文章。
於是,我把它抄錄下來。
一者,算是武林人物的掌故舊聞,作為資料留存。
再者,因著網上下載的有些文章所記載的人事,有與老父所知有出入之處,所以也算是一種補充或印證。

附文如下:
  
   原文標題:沉痛悼念摯友朱福寶;
——兼談福寶兄青年時的一些往事

一.  我和福寶兄的交往
  1951年秋季開學的時候,我們同時進了上海市紹興路上的“建新中等技術學校”,是同班同學。1953年秋季全國中等專業學校調整,我們學校並到南京,一、二年級為“南京建築工程學校”,我們三年級是“南京機器制造學校”,共四個班(303班到306班,301-302班是原南京學校的)。我們同在303班,在班裡大家都知道我們兩人是最親密的,而且都姓朱,就像兄弟一樣。
其實還有一層原因,就是早在1951年進校後第一學期結束之前,我們就很談得來,而且我又羨慕他會武術。於是福寶兄就介紹我到衡山公園跟郝湛如老師學形意拳。福寶兄長我一歲,是屬狗的。應該是1934年出生的,但他的生日較大,記得大約是農歷正月初二的生日。因此既是學兄又是師兄。形意拳的五行、十二形、連環拳、雞形四把、雜式捶、五花炮等等大部分都是福寶兄所教。
從開始學形意拳的1951年年末到1953年夏季的一年半時間裡,差不多每周的星期日都去衡山公園學拳,在郝老師面前習練的時候,郝老師也親自指點一些,如站三體式樁時要“三尖相對”、連環拳的“狸貓倒上樹”的具體動作、雜式捶中的燕形具體動作等。雖然我最終未能正式入郝老師的門下。文人中有講“一字師”的,我從一開始學形意就叫郝老師,他老人家和福寶兄也從未說不能這樣叫,所以我在此順便說一下,並非我高攀同門。其實郝老師平時十分仁厚,沒有一點江湖氣,完全是一種寬和長者的樣子,所以我們是敬而不畏。
  短短的三年同學時期中,福寶兄常常帶著我,讓我有幸見到過幾位武術明師。
  1952年夏季的一天,他和我騎自行車從中山南路經中山西路到中山北路的“聖約翰”大學(後為“華東師範大學”),去見朱國祥老師(朱家四虎:朱國福、朱國祿、朱國禎、朱國祥都是武林中名家),他們兩人十分親熱,又見我也姓朱,都哈哈大笑。隨即他們兩人對練西洋拳擊,而且十分認真。這是我第一次直接見識拳擊手套,並且試戴了一下。當然他們兩人還談武術方面的事,因我可以說純粹外行,所以聽而不聞,講的什麼我是一點記不得了。
  1952年深秋的一天晚間,福寶兄忽然來叫我和他一起陪同郝老師去徐哲東先生家訪問,徐先生家在徐家彙路近斜橋的地方,距我家泰康路不太遠,想起來徐先生家也是石庫門房子的底樓,堂屋分成前後,前面待客。進門有天井約5-6平方,徐先生在客廳八仙桌上備酒與郝老師對酌而談。福寶兄很懂禮儀,帶我去外面馬路溜達,目的當然是不妨礙兩位老師暢談。福寶兄大約晚飯都沒吃,我們就在外面小面館吃了一碗面,大約一個多小時後我們回來,見兩位老人家暢談甚歡,我們兩人只好在客廳後房坐等。期間忽見徐先生進後面取出一把長劍,我看這劍總長要在1.2m左右,劍身就有1m長。這時兩位老師大約已經談到劍術了,徐先生主動把自己珍藏的長劍拿出來,想必兩位老先生談的十分融洽。大約又過了一個多小時,可能已經深夜近11點鐘了,這才叫我們出來向徐先生告辭。福寶兄陪郝老師回徐家彙住所。
  事後過了幾天,福寶兄對我說,兩位老師都相互稱崇對方,都要福寶兄要更好的向對方學武。福寶兄還約略向我透露,兩位老師曾在天井裡推手論技,而徐先生則技遜一籌。
  多年以後我年齡大了,回想這次老前輩相見的意義值得玩味。我想兩位老前輩的人品武德堪稱高尚,郝老師是中醫世家而工形意、八卦,徐先生是“震旦大學”(後為“上海第二醫科大學”)中文老師,屬高級知識分子而工太極。如果郝老師有江湖氣,而徐先生自端知識分子架子,則兩位決不能談得如此融洽。兩位前輩能以武林和諧為重,摒除門派之見的陋習,共同培養福寶兄這樣的優秀後輩,真是後輩們的楷模。不知這事福寶兄是否對別人講過,當年在場見證此事的只有我一人了,不禁感慨噓之。
  1953年春,在“震旦大學”的大操場召開上海市武林大會,(我私自想,能借得這個大操場,徐哲東先生一定出了力。)參加的名家有王子平、佟忠義、郝湛如等老前輩。福寶兄帶我去觀摩。據說還有褚桂亭、蔡龍雲等先生,但我不識。大會首先由年青人上場演練,福寶兄練的是雜式捶。後由各位前輩演示,王子平、佟忠義、郝老師等都一一示範。我現在記得最深的是佟忠義老先生,此老穿著也特別,一身道家裝束,頭發盤結,長須飄飄。演示的叫“化功拳”,其功架、身手、拳路行雲流水,頗像太極拳。再一就是郝老師演示“連環拳”。郝老師這一演示,就等於昭告上海武林,朱福寶是他徒弟,內行人一看就明白,福寶兄是郝老師門下。
  這次大會後就成立了上海武術界聯誼會,還發了徽章,我也得了一枚,當時沾沾自喜。此後我們去了南京,畢業後又分配各地。聯誼會的情形就不知了,大約也不了了之了。
福寶兄對我講,大會剛結束,就有一位觀眾陳先生找到他,打聽郝老師是否山西大宋門下。據福寶兄後來說,這位陳先生也曾在山西學過形意,論起來應是福寶兄的師叔輩,福寶兄曾帶我到陳先生在重慶南路萬宜坊的住所拜訪過。這位陳師叔是教師,他的形意拳理論很好。再之後,我就不知他們是否還曾來往。
  1953年秋,我們學校合並到南京機器制造學校,到南京的第一學期是在“南京建築工程學校”的校址內,第二學期就是畢業前的一個學期就搬到童家山新建好的本校校舍內。到南京後2-3個月,福寶兄又不知是經人介紹還是自己找到的一處練形意、八卦等內家拳的場所,那裡把場的師傅姓時,記得是叫時佩文師傅。福寶兄帶我去過兩次,第一次是在大約一個廢棄的廟宇殿堂內,大家都在練習,我也練了自己喜歡的“虎形”,當然我練得不大好。因為是一大早,估計大家都未吃早點,福寶兄就暗暗囑咐我出去買了十多套燒餅油條,大家吃了又練,也就開始熟悉起來。第二次是下一個星期日,是在一個約十多平方米的小房子裡。那天主要是談武,這時出了一件趣事,當時福寶兄正站著和時老師談論,時老師的弟子中有一位身材不太高,略為胖胖的師兄,興致勃勃站到福寶兄面前搶話說“拳打耳(二)不知”,並雙手握拳比劃著向福寶兄兩耳擊來,當時福寶兄還在口中不停與時老師對話,這人又口手齊至,只一剎那間,我站在旁邊見福寶兄起右腳像踢毽子那樣踢到那人的左腿彎處,並左手在那人的右肩處向反方向輕推一下,那人立即倒地,福寶兄口中還揶揄地說“我這叫腳踢三不知”。同時時老師笑著對那人說“我就知道你要吃虧,還不起來!”好在大家都在說笑,也就一笑而罷,我心想武林中禮儀還是要緊的,不能太隨便無禮,以後因為臨近畢業,學習和實習都很緊張,我就沒有再去過了。
  畢業分配工作單位,福寶兄到北京,我去沈陽,一大批北上的同學在天津站分手,我們303班班長孟崇春兄竟然在天津站熱淚橫流,放聲而哭,這使我們大家都心裡酸酸的,此情此景至今還歷歷在目。
福寶兄和我在隨後的幾年還常常通信,在信中他常常談論武術方面的事,並指點和鼓勵我堅持練。一次信中談到,在全國武術大會的一處參加者的住地,他在三樓為一位前輩演練形意,那發明勁的咚咚步伐聲,震得樓下好些名師上樓來看,他說那些名師紛紛講,這小伙子將來不得了的厲害。又一次信中他談到觀摩到萬籟聲老先生在大會中演練武功,說這麼大年紀還身手如此矯健,實是難得。另一信中談到單位有一道技術設計難題交由他攻關,他查閱許多資料,做了大量計算,終於攻破難題。還有一信中談到看了日本大相撲來華表演,他和同伴說到,對這樣超重量級的大塊頭,一般中國武術是難以勝任的。一次信中談到上海的陳師叔(還是郝老師――我記不清了)在通信中向他講解“任脈勁”與“督脈勁”的發功法,對他很有幫助。而這“任、督”兩脈對我來說,福寶兄是在對牛彈琴了。如此等等,使我不斷覺得他在機器技術與武學技藝上實在是突飛猛進。
  以後我被調到西北一家國防工廠,通信基本中斷,我在武術上終於由停滯到落後到荒廢了。
  1972年冬到1973年初,我有幸出差到北京,期中我去廣渠門外福寶兄家中拜訪,從1959年我經北京調去西北算起,已經有13年未見面了。兩人相見都十分高興,那天正巧邵善康兄也去拜訪,他比我後到。邵兄帶去了郝老師的遺像和演示“龍形”功架的照片。我也看到了。邵兄說此次來京是為去美國表演中華武術而集訓的,並說他被安排表演太極拳,為了表演,他們對太極拳作了精編,減少了一些重復的動作等。福寶兄聽說他表演項目是太極拳,就讓他在房間裡大致演示一下,我也有幸觀看。之後邵兄因亟須回集訓基地就告辭了。等他走後,福寶兄問我,你看怎樣?我不會太極拳,只說邵兄的手掌……,我話未說完,福寶兄就點頭說,這是他多年練外家拳的習慣(因為邵兄演練太極拳的時候,手掌是五指並攏,基本伸直,不是我曾經所見的傳統樣子)。我心想福寶兄反應敏捷,又是非常直爽的人,而他不即提明,想必已經考慮到是給洋人表演,不傷大雅。不是國內同行進行比賽,需要多加注意。另方面他截斷我的話頭,也是對這位師弟的愛護,等於告訴我不必多加指摘,(邵兄離去前曾抄寫了他家的地址,讓我去上海時可以去看望。但我自覺離武術已遠,以後回上海終究不曾去過)。福寶兄還給我看了一張他和邵兄在外面場地上對劍的照片。
  1974年我又一次出差北京,也有一次去拜訪福寶兄,以後再無機會去北京,至今已卅多年,不想近日方得知福寶兄已於2005年1月病逝,先我離世,實在叫我非常傷感。

二.福寶兄的一些軼事

  1.懲惡: 福寶兄少年時在住處附近有幾位小伙伴,他們常常在晚上幾個人一起逛馬路,而目的是看到有流氓阿飛在欺侮善良居民和路人時,就共同出手打擊,老套一點的說來就是“不畏強梁,行俠仗義”。他的小伙伴中有一個外號稱“小臂膊”的是福寶兄對我幾次提到過的。
1952年夏季,福寶兄晚間路遇四、五個流氓向他挑釁,後被福寶兄拳腳並施把他們打跑了,這是福寶兄在第二天很興奮地對我講過。
  2.打假: 1952年夏季,福寶兄和我在衡山公園看到有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人,帶了幾名徒弟在練太極推手,這本來也是平常事,稀奇的是那人的徒弟在推手中被那人發勁推出時,不是步履踉蹌,而是身子基本直立,雙腳卻像麻雀跳躍似的篤篤後退。他們這樣練法在衡山公園已經幾天了,圍觀人較多,這一天,就在那人把他一名個子稍高的徒弟推出時,福寶兄即上前對那人提出推手,那人本想讓他徒弟來上,但福寶兄已經把手搭上去了,那人只得與他推起手來。大約三、四分鐘後福寶兄發勁並用腳鎖其後跟,立即迫使那人隨著福寶兄的上推下鎖倒退了六、七步,幾乎跌坐在公園設在那邊的石凳上,圍觀的人都哄笑著散去,我想那些圍看的人一定想,那人實在沒有特殊功力,一個小青年(福寶兄那年才滿十八周歲)就把他推倒了,福寶兄和我往回走的時候,我一眼看見郝老師在20多米外的花壇邊正回身離開,我心想一定是郝老師叫福寶兄來打這個假。以後那人和他的徒弟們就不再出現,後來聽說那人姓孫,不知是從那個公園來開辟場地的,我想他們已經懂得在公園習武是不能搞虛假的。
  3.好學: 我家對面的小弄堂裡有一個極小的廟,只有一個老和尚,福寶兄以為老和尚或會什麼武功,就去訪問攀談,結果那老和尚根本不會武功。
  我家弄堂裡住著一位在二、三十年代寫過武俠小說的名叫姜俠魂的老人,有一天,我們見到老先生正在弄堂口乘涼,福寶兄就過去與他交談,談得興濃時,;老先生回家取來一本一寸多厚的A4紙大小的硬面書,原來是“精武門”的紀念刊,前面有霍元甲的戴著皮帽穿著皮大衣的半身照,甚是英武,還有杜心武的照片及許多名家的照相,還有萬籟聲站立在大笸籮上練輕功的照相。這是我現在還能記得起來的,因為此後我再沒見過這樣的書。福寶兄和我十分興奮地翻閱起來,真想借來細看,可惜老人不同意,只得怏怏而歸。

三.福寶兄的人品

  我認為福寶兄確是練武人中不可多得的人才,他性格豪放,氣度豪邁,談吐直爽,不畏強梁,思路敏捷,勤奮好學,勇於探索。好勝而不魯莽,陽剛氣十足,他常對我說男子漢要拿得起放得下,所以我心中常以他為樣板,但總是做不到他那樣。

四.對他的弟子們寫的紀念文章的一些意見
  有一位談到福寶兄生父是什麼船員等語,這使我很吃驚,我從來沒聽過他這樣講,我知道他父親是建築工匠,老師傅。1958年奉調到北京參加中華人民共和國1959年十年大慶的北京市十大建築的建設隊伍,我曾寫信祝賀福寶兄全家在北京團聚。我不知道那位寫這條消息的是從何處得來的,即便如此,那也屬個人私事,與武技武德何關?
  有一位說他十七歲(1948年)就打敗了五名外國人,其實1948年朱福寶才實足十四歲,十七歲時是1951年,那年下半年我和他就開始中專學校的同學了,這事我也從未聽他說過。
  有一位說他有外號叫“小飛腿”。這事我也從未聽他說過,我只知道他有小伙伴叫“小臂膊”,那是他少年時的小伙伴,前面我已寫過,是否以訛傳訛,張冠李戴已無從考證,但我很少見到福寶兄用腿功去擊對手,他的形意、擒拿都是以近身搏擊為主。
  
  總之,我們不是寫演義小說,不是寫傳奇小說,不能人雲亦雲,臆測推導,應該立足於真實、可信,實事求是。我自認為福寶兄是我的摯友,情同手足,對他的逝去,我實在傷感,因而對那些似是而非,無憑無據的文字很不滿意,也許我有點倚老賣老只好請大家見諒。
  我自己已是到了老朽衰邁的年紀,所以也只能寫此一稿,在此謝謝看我這篇稿子的朋友們。
朱慶富(時年七十三歲)

--全文完—

後記
  這只是一篇普通的紀念文章,沒有傳奇的人生,沒有奇玄的武技。但可以給我們一點啟示:
  從二朱(我父和朱師伯)的不同學藝軌跡,看到朱福寶從小嗜習武道,並孜孜以求,不論身在何方,不論處境如何,始終堅持,終於道藝有成,成一代名師,而為後人所追慕景仰,但這樣成就的人卻是極少數。而大多則如我父般,成為普羅大眾的一員。但是雖然年與日去,而中華武術在心中的地位是不曾改變的。
  真正愛好武藝的,應該像朱福寶一樣擔負起繼往聖之絕學,開未來之風氣的責任,中華武術的群眾基礎還是有的,但是如今看到滿街的空手道、跆拳道、瑜伽術,而武術則只在花園的隱蔽的角落裡,熱鬧的地方卻好像只在論壇?
  看到文中提到的那些前輩的風範,不以門戶為見,互相善意切磋,共同培養後輩,這樣的風氣不知現在還有沒有。

10.〈宋式形意大家李國良〉沈煥述
  宋式形意大家李國良師伯(以下簡稱良師),乃技擊界有數的人物。全得師祖郝公湛如之真傳,出手無形,技藝精絕。然性情隱逸,藏身於上海千萬人海中幾十載,若非武林前輩高手,當未能得聞其名。鄙人將其人其事略做著述,以飧同好。
  
  一、 學 藝
  
  良師長於共和國七歲,練武近一甲子,修習宋式形意48年。
  
  天性使然,良師自幼好武,在鄉村練習。彼時無有明師,所練功夫甚為粗淺。良師性格堅毅,若知一法,則苦練不輟,3年劈空井練下來,雖然半點水花也未能打出,倒也練了個身體結實。
  
  少年時期,良師有機會系統地學習了少林一系的梅花螳螂拳、八極拳。在上海衡山公園中,以訓練刻苦,動作凶猛迅捷,實戰硬朗,為同道贊嘆。
  
  該公園有位練了20多年少林拳的老師傅,小有名氣。雙方比武,良師年輕氣盛,下手不客氣,重傷之。因其時良師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年,身材亦不高大。對方感到郁悶,不再來衡山公園。良師事後頗為後悔。
  
  在良師練功夫時,不時有位老人旁觀,也不吭聲。後來幾乎每天都來。很久以後,他向良師提出,要教其功夫。良師本不認識這位其貌不揚的瘦老頭,更自負螳螂與八極之威力,根本不搭這個茬。
  
  老人以後還是在旁觀看,良師依舊不理。有一天,這個老人和良師商量:小阿弟(上海人對年輕人很客氣的稱呼),我叫你做一個動作,看你能不能站5分鐘,好不好?良師心想,我馬步隨隨便便就站40-50分鐘,5分鐘有什麼不能的。於是一口氣答應下來。老人就教良師擺了一個動作。良師按此站樁,大概3分鐘後即大汗淋漓,雙腿顫抖。但是良師好強,硬是用力撐著不放,結果越撐越難受,越撐越發抖,直到撐到約莫10分鐘,實在撐不下去了才作罷。此時汗水已經打濕了水泥地面。而那老人,早已不見蹤影。
  
  事後良師向同道打聽,同道吃驚地說:你怎麼連這個人都不認識?!他就是鼎鼎大名的郝湛如,可是上海灘頂級的實戰高手!
  
  良師尋思:這個樁這麼難,一定是個好東西。於是堅持鍛煉,天天站這個樁。
  
  奇怪的是,那個老者第二天沒有來,第三天也沒有來。一個月沒有來,兩個月也沒有來……
  第三個月最後一天的晚上,良師依然在站這個樁。時間已經快到公園搖鈴關門,前面約30-40米處出現一個人影。當良師注意的時候,人影一晃就到大樹後面了。接著聽到公園搖鈴,良師就結束站樁過去看,但樹後卻空無一人……
  
  次日一早,良師再練,則郝祖(那老人)出現。良師立即拜師,郝祖欣然納之。郝祖雲:此式名叫三體式。並糾正了良師練習中的一些錯誤。比如前肘內擰;三體,就是重心在兩腳之間。良師堅持練習,3個月後達到單腿45-60分鐘。郝祖再授劈拳,良師練習1年乃成。劈拳既成,其它功夫,就學的非常快。
  
  郝祖性格奇特,徒弟練習,就喜歡在旁邊看,很少吭聲。郝祖叫怎麼練徒弟就必須怎麼練。曾有徒弟提出想學某形,那郝祖就再也不教了,而且斷絕一切關系。良師和郝祖關系最好,曾問過某個拳怎麼打,郝祖立即就把面孔拉下來了,嚇的良師再也不敢多問,立即悶頭打拳。良師給鄙人解釋:郝祖是在嚴格要求弟子,因為許多功夫沒有練出來,就不能練下一步。否則多學無益。
  
  郝祖好酒,良師經常請郝祖喝酒。郝祖喝酒之時,良師就在旁邊打拳。郝祖有時喝得興起,又看到徒弟練拳帶勁,就高興地起來指點。良師每學一式,就不斷重復練習2-3個小時,直到招式深入腦海。
  
  良師那時侯月工資是39元,除了自己的有限花用外,都花在郝祖身上了。他經常請郝祖喝酒,一般一周一次,多的時候一周2、3次。
  
  良師是跟郝祖最久的弟子。在很長的時間內,良師是跟在郝祖身邊唯一的弟子。12年的學習,盡得其真傳,於本門各種武功無不精絕。同門之中,得郝祖宋式行意拳之外形內精者,無出其右。
  
  郝祖文革中去世,邵善康師伯曾記述過其事跡。
  
  二、 絕 技
  
  心意名宿盧嵩高有個本家親戚姓陳,因跟盧嵩高練功夫,故而跟郝祖、良師都比較熟悉。在郝祖去世後,一次他跟良師交流,一動手,陳大驚說:郝湛如的東西都在你這裡。良師笑說:因為自己和郝祖一樣高,也一樣瘦,動作完全一樣,所以活脫脫一個郝祖。
  
  筆者之形意本學自嚴師。嚴師善戰,氣宇軒昂,出手之神奇,一如傳奇。筆者雖資質有限,但也練的虎背熊腰,出手還算快捷,動手不讓人。不少好指點他人的前輩,一動手後發現鄙人出手硬朗,就再也不多言語。然跟嚴師一動手,卻如幼狼遇到猛虎,根本不堪一擊。本自以為強橫的力量,如遇驚濤駭浪;本自以為快捷的身手,一運用即被控制,遭雷霆數擊。若非親身交手,實難想像功夫居然可以練到如此厲害!嚴師後因眼疾,不便全力發勁,即使如此,其內勁亦遠勝筆者。據嚴師講:同學時,良師臂力更勝一籌。
  
  良師清俊,走在大街上,根本不會有人認為他是武林高手。然而跟其動手,良師隨意一踏步,筆者即覺如牽心神,頓覺危險重重,被迫馬上調整姿勢。事後筆者將這個感覺告之,良師笑著說:以前有幾位高手跟他動手,說也有這種感覺。
  
  跟良師動手,每次挨打都不知道怎麼被打中的。良師一再強調:形意必須不露形。惟其如此,方能隨心所欲,達到神奇境地。一露形,人家便知其意圖,即有備。因此出手要達到沒有形跡的水平,著了形跡就不是形意了。剛開始練的人,都有形有像,練到功深才有可能無形無像。
  
  其出手,一按、一擦、一點,看上去很隨意,但卻奧妙無窮。若非大行家,絕難窺其端倪。一動手,則被擊中。
  
  一次,良師詢問:什麼是內家。筆者以少林、武當做了回答。良師伸手做了個動作,說:如果對方胸口被這樣打中後,外表沒有傷痕,裡面傷了,必然吐血的。及時治療,可以治好,但是只是表面好了,以後會經常咳,帶一點隱痛,像癆病一樣。一出手,人家就會內傷,練到這樣,才可以稱為內家。良師敘述有位師伯曾經用此一式即鎮服日本高手。其它功夫發掌力發的是震勁,打到人身上要留痕跡,發紅,重了發青,內髒也會被震傷。但是不會像我們的內勁留有後遺症的傷。這不是震勁可以比擬的。
  
  郝祖的功夫到最後就是點穴,良師得其全傳。現在有些人演示的點穴,其實是打穴,和點穴有很大差異。點穴奧妙很深,不但要有准確的位置,還要有時辰、有陰陽、有順逆等等。解穴必須知道點穴的手法,不然沒有辦法解。古代小說中講,有人被點了穴位,前來解穴的都是點穴者的同門師兄弟。因為同門才有可能知道點穴者的手法,看出如何點的,才能解開。點穴練手需要用藥泡手,像良師這樣泡藥的手,是軟的。可惜現在練手的幾味藥很難得到了,後輩們再配此藥很不方便。
  
  一個人縱然銅皮鐵骨再厲害,也經不起點穴。十拳不如一肘,十肘不如一指。這一指,就是點穴。點穴要小心,在點穴面前,人是很脆弱的,生命就在呼吸之間。也許這一指頭下去,人就死了,想救都來不及了。因此不是什麼穴位都可以隨便點的。
  
  良師認為本門的重要典籍《內功四經》是形意宋式一脈的開創者宋世榮編寫的。本門的很多功夫,都在該典籍中。反過來說,內功經其實就在拳裡,拳練好了,就都有了。
  
  形意拳是由大槍演化而來的,形意拳的勁其實就是大槍勁。練習中使用大槍會叫別人覺得危險,因此大家都把大槍去掉頭,這就是大杆子。白蠟杆柔韌、沉重,筆直,最適合練內勁之用。良師在此頗有造詣。很多人誤以為形意13杆即太極13杆,其實兩者有很大的區別。
  
  鄙門之器械麟角刀多尖多刃,怎麼動都可以傷人,對敵人對自己都很危險,但卻不容易練習,稍不小心還會劃傷自己。非功夫嫻熟者,方可以習練。
  
  良師劍法獨步,按照清朝方式握劍運劍。招式老辣,即使述之亦令人不寒而栗。
  
  因筆者功夫粗淺,辭不盡意。很多絕技,以後有機會再細述。
  
  三、 授 徒
  
  從19歲起,良師就在郝祖的授意下正式教授宋派形意,最初地點是虹口公園的山蔭路。後來郝祖的弟子中有不少或者先學於郝祖後學於良師,或先學於良師後經良師介紹到郝祖處。
  良師以前在閘北、虹口很有名氣。一次到電影院看電影,大家知道是他來了,都起來鼓掌熱烈歡迎。
  
  武林前人得一藝實為不易,授徒亦非常嚴苛。很多武林前輩在學藝之時都會被師父打傷。
  良師則一絕前人惡習,對弟子悉心教誨,言切要害。因此,所教弟子多有所成。
  
  小王師兄是良師70年代的弟子,從學之後,即善實戰。在80年代初,一個日本武術代表團到上海。入住衡山賓館。賓館附近有個小花園,日本代表團成員早上就在那裡鍛煉。小王知道後告之良師,良師叫他去稱稱日本人的分量。小王於是到小花園,和一個日本代表切磋。該日本代表也練過中國功夫,其推手在日本有相當的名氣,但是他們哪裡見識過中國的真功夫,一動手,日本代表即被小王打倒。痛得滾地大聲嚎叫,附近街上的人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情,跑來圍觀。日本領隊感慨道:中國武術(真功夫)還是在民間啊!
  
  良師認為人無品不立,因此首重在人品,授藝且授德。良師認為學生聰明與否不是最重要,只要勤奮,終有成就。功夫不是說出來的,因此必須不斷練!練!練!武者必須勇敢,膽氣豪邁,心有決絕,出手愈加剛猛。這是練武的一個基本要求。要是叫別人打幾下就怕了,流點血就心虛了,也就不用練武了!武者也要誠信謙讓,答應人家的事情,一定要做到。與人教技,也要心地寧靜,等人家先動手,要後發制人。不打弱者,不打失去反擊能力者。尊師重道,捍衛道義。
  
  時光荏苒,境遷人非,良師的弟子現在都不在身邊。30年來,良師也沒有再收徒弟。良師、嚴師性格隱逸,朱福寶師伯故去,故而武林後輩都不知道郝祖一脈真傳所在。
  良師授藝,在要求上非常嚴格。每個細節必須到位。這些動作,如果不詳細講解,外人看了,難以看出名堂的。即使兩臂一個摩擦滾動的小動作,都有很多奧妙。
  
  筆者愚魯,遇到前輩高手不少,對他們的深言玄義無法理解,一向認為能打的才是好功夫。因此不切合實戰或者用處不是很大的東西都不會接受。良師所授,全無花俏,俱是真實有效經驗,因此即便一席話,亦使鄙人頗有長進。
  
  四、 舊 事
  
  郝祖、徐文忠和盧嵩高為至交好友,結義兄弟。徐文忠前輩之子徐建國會少林、心意、形意三門功夫,即源於此。徐文忠前輩熱情好客,經常在家招待武林朋友。郝祖也經常帶良師到徐家,大概一周左右一次。去徐家的人比較多。徐家有個大八仙桌,大家就在一起吃飯。因此紀晉山、王子平等老一輩武術家都和良師交好。
  
  良師不事張揚,很多前輩想看一眼正宗山西宋式形意拳法,往往不可得。若非深有淵源者,皆不知良師功夫如何。良師之情況,各位朋友可以向上海那些碩果僅存的幾位老前輩如山西形意大行家魏春元、心意正宗傳人於化龍、少林前輩白雲飛及本文中提到的各位前輩詢問,即可知道。
  
  良師少年時代年輕氣盛,和同道高手切磋時有傷人。跟郝祖學藝後鋒芒日斂,偶然動手,不過點到為止,純粹探討技藝。
  
  八卦王壯飛前輩練的都是實戰的功夫,卻以此為生計,不在外面多顯示。他的弟子、再傳弟子和十大形(上海稱心意為“十大形”)的再傳弟子之間因為都講自己功夫好,動手引起矛盾。最後導致老輩之間也矛盾重重。有一次郝祖和良師路過王壯飛前輩家,想順便去看看。王前輩知道郝祖、良師與心意一門交好,誤以為他們要找他麻煩,於是把警察叫來了。其實郝祖、良師並無惡意。
  
  徐家彙有一個教頭,在教山西形意。良師偷偷去看,發現其形意有模有樣,確是山西形意。良師詢問,教頭自稱是郝祖的徒弟。郝祖的徒弟良師都認識,該教頭不在其內。良師懷疑該教頭是跟哪個小師弟學的。正巧藤師伯的父親走過。良師對教頭說:這位是郝湛如的老朋友。王教頭很尷尬。藤師伯的父親卻介紹說:你旁邊這位就是得郝湛如真傳的徒弟。教頭更尷尬了,以後再也沒有出現過。事後,良師亦覺心有不安,覺得不小心砸了人家的生計。畢竟該教頭教的也是真正的山西形意功夫。
  
  五、 醫 道
  
  郝祖說:人怕出名豬怕壯,因此一不做官二不參加任何黨派。人應有藝在身,要:學醫練武寫毛筆字。郝祖三藝皆精湛,良師承之武功和醫學兩樣。郝祖經常練好功夫就出診看病,良師隨其同去。於是醫術漸精。
  
  現在之醫學,重在西醫藥。中醫已逐漸沒落。中醫之中,真明藥理能按病情開方的良醫少而又少。良師之醫學與眾不同,除中藥針灸外,尤勝於點穴之道。一些癌症晚期病人疼痛難忍,用杜冷丁亦不足以止痛。良師數指下去,疼痛立止。
  
  良師有位弟子治療中風病人臥床不起,多次無效。良師進治療室後,拉上了簾子。過一會兒,拉開簾子,病人跟在他後面,居然一起走了出來。這個弟子後來在美國做了醫生。
  一次上海某重點中學的老校長中風住院。正巧良師去看一病人遇到,順口對老校長說:“你再過3天就可以好了。”後來果真如此,該校長很高興,帶禮品登門拜訪良師。良師教了他一套養生功。
  
  後來良師曾經對外傳授了一些針對養生的功夫。
  
  良師擅長養生,注意膳食營養。每餐菜式不多,卻都講究營養搭配、藥性作用。
  
  美國洛山基武術協會從武林前輩處得知良師有真功夫,前來邀請他去美國。良師覺得年紀大了,一動不如一靜,婉言謝絕了邀請。
  
  紀晉山前輩文革後應邀准備去美國,良師看其年事已高,勸其不要去,要注意養生,保重身體。紀前輩後來還是去了美國,回國後不久即因身體原因不幸辭世。倘若紀前輩若從良師之言,或許情況不至於此。
  
  良師知道朱福寶師伯也去世了,難過良久,傷感地說:朱福寶身體沒有什麼毛病,就是老爛腿(靜脈曲張)。良師說:1971年郝祖家裡先是郝祖的妻子去世,不久郝祖去世,再接著郝祖的兒子郝海生也去世了。一切都發生在2年之內。現在這些師兄弟也一個個年紀大了,不少已經去世,養生很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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