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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桂亭  

   褚桂亭先生像

 

〈寂寞的「大內高手」〉張慶保口述 唐才良整理

近代武術界出過許多傑出的人物,禇桂亭就是其中一位。然而有關他的資料卻寥若晨星,真是令人感嘆,借用蘇東坡一句名言叫做:「寂寞無人見」了。現在,恐怕有不少武術愛好者不知道禇桂亭是何人,實在是一種遺憾。禇桂亭先生是近代武術史,特別是太極拳、形意拳、八卦拳史上出彩一頁,淡忘他是不應該的。

我學練楊式太極拳已有三十多年,對禇桂亭先生不僅知之甚少,甚至還帶有某種偏見。我學練的是傅傳八五式楊式太極拳,有些老師常會這樣告訴我們,我們學練的太極拳才是真正的正宗的楊式太極拳,其它人傳的拳稱不上楊式太極拳。說什麼:「在楊澄甫傳授太極拳的年代,弟子們多是以技擊攻防,克敵制勝為主要目的的,一般不重視苦練功架基礎,不追求拳架精確。對於那些練過其它拳種的弟子,常有任意改變拳架的現象,……。」這種視自己為正宗,排斥他人狹窄的門戶偏見,阻礙了我們客觀正確認識其他傳人和他們的武藝,炫耀自己的偏見,將自己的孤陋寡聞與無知引為自豪,現在回想起來真使人汗顏。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結識了太極拳大師張慶保先生,又通過他認識了禇桂亭先生的孫子禇玉誠先生,使我有緣走近一代太極拳宗師褚桂亭的歷史。

最近,我將有關禇桂亭先生的零零星星資料收集起來,勾畫成一幅速寫肖像。請看:

褚桂亭(1892―1977),字德馨,河北任邱縣人。自幼受家鄉尚武風氣的熏陶,立志武術救國,「強國強種」,雪「東亞病夫」之恥。他13歲正式拜師學拳,初習醉八仙等少林拳,練就鐵布衫等功夫,曾行走中原數省,尋訪名家高手,切磋武藝。又師從李存義、梁振圃習形意、八卦,從郝恩光學三合刀,師從李景林學武當對劍,後拜楊澄甫為師,跟楊澄甫、楊少侯學習楊式太極拳及器械、推手,成為楊門五虎將之一。他精通多門武藝,武功高強,他將太極、形意、八卦融為一體,武林有句俗話:太極形意八卦,三寶合一,天下無敵。他與人比試時,善用連環手法,在武術界享有「快手」等極高美譽。1929年中國第一屆武術擂台賽,他任糾察主任委員,並被聘為浙江國術館教練。以後幾十年他多次在國家級武術比賽中擔任裁判等職務。之後,又先後擔任保定陸軍軍官學校、南京軍官學校、金陵警官學校的武術總教官,曾任國民政府警衛隊武術教官等職務。解放後,在上海外灘公園、復興公園、人民公園等處授拳。1956年受上海教育工會等組織委托編寫《精簡太極拳》。1957年受國家體委邀請,赴北京參加《88式楊式太極拳》的整理編寫工作。他門徒眾多,有原政府要員,有軍隊將領,有工農兵大眾,遍布海內外。

禇桂亭成為楊澄甫最得力的弟子之一,在楊澄甫《太極拳使用法》中,不僅名列傳人譜名單之中,而且專門附有照片;在《太極拳體用全書》(見台北中華武術出版社版本)《本書提要》中,特別提到楊澄甫「弟子武藝較佳者,有武匯川,禇桂亭,陳微明,李椿年等。」在錢惕明著《太極拳內功心法全書》也提到劍仙李景林「雖先後收徒二百餘人,能成為十一代傳人為數不多,僅李公的四大弟子楊奎山等人,以及郝家俊、姜容樵、禇桂亭、……等十數人。」這些記載都說明了禇桂亭是武林中的俊傑。

我將禇桂亭先生的簡介傳給幾位拳友看,他們開玩笑說:「此人是大內高手也。」是呀,這並不誇張,國民政府侍衛隊的武術教官,確實有點相當於封建皇宮裡的大內高手,而且他還是大內高手們的拳師,是夠威武的了。照理他是不會「寂寞無人見」的,也許應該成為武俠小說家,或影視作家們追捧的對象。可惜,他不是哪個皇上的「大內高手」,他卻是國民政府的「大內高手」,而國民政府是一個被我們推翻的政府。他從舊社會過來,雖然他有清白的歷史,卻有復雜的社會關係。在講政治,講階級鬥爭的年代,他的寂寞是必然的。除非他是個反面的大壞蛋,或者是打入敵人內部的地下黨員,那才熱鬧有戲,可惜他什麼都不是,只是一個安分守己的武術大家。他沒有接受國民黨授於他少將軍銜,不跟隨去台灣,這是他正確的選擇。他沒有接受人民政府安排的文史館職務是很可惜的。他認為他只會弄棒舞刀,不會弄文舞墨,如果拿了文史館的工資做不好事情,是很對不起人民政府的,不如仍以教拳為生。他沒想到在那個年代,一個人不歸屬於某個單位是不可思議的,是社會的另類,政治上會被視為不可靠人員,受到某種歧視是理所當然。雖然他多次被聘全國武術比賽的裁判,應邀參加24式、88式楊式太極拳的編寫,這只是有限的使用而已。雖然他堪稱一代宗師,武術比某些人全面,功夫更為上乘,但像代表中國武術出國表演的事就不會挑選到他,他在國內的名氣似乎不比人家熱鬧。雖然,他在國內正在逐漸被人淡忘,但從日本松田隆智著的《中國武術史略》看,書中提到武林泰斗李存義及其著名弟子,就有禇桂亭、尚雲祥、孫祿堂等人,說明禇桂亭在中國武術界的聲望、以及在國外的知名度還是比較高的。

一個老師如果培養了有出息的徒弟學生,而徒弟社會地位比較高,或者有相當的經濟實力,那麼,可以把一些活動搞得很熱鬧,把老師和他們自己的名氣都搞得響響的。禇老師的學生和弟子,雖然也有不少有頭有臉的人物,但是,有的人在上世紀四十年代的抗日戰爭、國內戰爭中死去,不少人去了海外,許多人也都銷聲匿跡了,留下的大都是平民百姓,很少有能力為老師搞有聲勢的活動,禇老師的寂寞也就很自然了。當然,禇老師有一些顯赫的學生,如擔任人大副委員長的胡厥文,因忙於國家政要,未能顧及老師的生活。又如董健吾,是中共中央特科地下黨員,「紅色牧師」,斯諾的朋友,曾收養毛主席的三個兒子,並護送他們去蘇聯。解放後,他曾經幫助過禇老師。在清查敵特,審查國民黨殘留不明人員時,董健吾同志為禇老師作證,證明禇老師在國民政府擔任武術教官時,只教拳術不問政治,禇的政治歷史都是清白的。但後來,董健吾同志陷入潘楊事件的冤案之中,自身遭受不公正的待遇,無力對禇老師有更多照顧。嚴重的是,有位弟子為了「創立」自己的門派,干脆把禇老師的名號都丟了,這樣下去,禇老師能不寂寞嗎?

還有一種情況,如果武術家生前出版過武術著作,也能隨著作的傳播而擴大影響。以至現在有些人千方百計想出版可以揚名的著作,甚至,有人自己寫不出有內容的東西,也編不了拳,只把名家的拳照弄來翻印出版,好讓自己擠入名家行列。在國慶十周年那時,禇桂亭老師也曾經熱血沸騰,很想為社會作點貢獻,把一身的武藝整理出來,貢獻給國家和人民。但他沒有單位與組織的力量可以依托,只能借助弟子的力量協助他整理。他的計劃是文字工作由黃俊文執筆,太極拳術與劍術的部分由張慶保負責整理,王文瀚、劉永溥整理形意拳術,胡毓飛整理八卦掌法。可惜計劃還沒來得及實施,接下來國家進入了困難時期,人們吃不飽,臉有菜色,禇老師看著徒弟們都在挨餓,不忍心再提。當經濟形勢剛好轉,肚子不那麼餓了,可以重提舊事的時候,文革暴發了,於是,百興俱廢,整理武術的夢想也就破滅了。現在回想起來真是令人扼腕,嘆息不已!這在中國武術史上留下深深的遺憾。最近聽說,他的孫子禇玉誠和張慶保等弟子,有意將禇桂亭老師的武術遺產挖掘整理出來。消息令人欣慰,希望能早日付梓面世。

禇玉誠生於上世紀六十年代,父母是雙職工,像那個年代中大多數職工一樣是沒精力帶孩子的。玉誠出世後就交給爺爺撫養。那時候,在復興公園經常可以看到禇老師抱著孫子,教拳時小孩在一旁看著,師徒談論拳道時,小孩也睜大眼睛聽著。張慶保先生常說,玉誠的學武真正是從吃奶就開始了,這孩子從小睜開眼睛看到的是打拳,聽到的還是打拳,耳濡目染的都是拳。禇老師又特別喜歡這個孫子,恨不得把自己全部的功夫全都傳給他,每天凌晨三點鐘就把小玉誠從床上叫起來練功,孩子想點偷懶都不行,你說玉誠的功夫能差嗎?2007年5月,在杭州召開的楊式太極拳第五代傳人會議上,會議主持人康戈武先生對禇玉誠的表演,給予了「舉足輕靈,落地生根,內功濃厚,舒展大氣。」的很高評價。禇玉誠打拳時英俊威武頗有祖風,與禇桂亭中年時的風格神韻活脫似樣,連性格脾氣、待人處世也都是祖傳的。可惜的是禇玉誠為人篤厚、謹慎、低調,不喜張揚,性格內向得近乎木訥,在不太熟悉的人面前,沉默寡言像似啞巴,在熟悉的人面前除了談論拳道外,也幾乎沒有其它話題可講。他與他爺爺禇桂亭一樣恪遵本分,教拳就是教拳,純樸而不思名利,而且認為名利心重了,心就不靜不松,是練不好功夫的。他不善於交際,更不懂得包裝宣傳,這在人欲橫流的商品經濟社會中簡直是另類,不合乎潮流,寂寞就在所難免。

1949年,解放軍勢如破竹橫掃千軍,國民黨節節敗退大廈將傾。在南京中央訓練團教拳的鄭曼青勸禇桂亭說:「師哥,南京眼看不保,我們不如早點撤離南京,一同去台灣吧。」禇老師回答:「不去!我是個教拳的老百姓,又沒有做過什麼壞事,共產黨是不會為難老百姓的。人故土難離,總是要葉落歸根的,省得今後還是要回來,我是不去的。」師弟兄倆人從此別過,鄭曼青去了台灣,禇桂亭來到上海。這件事,我曾聽到有人私下議論說:如果當初禇桂亭聽從鄭曼青的勸告,一起去了台灣,那麼禇桂亭在國際武術界的名氣肯定還要響得多,是不會在鄭曼青大師之下的。我不能贊同這種看法。雖然有這種可能,他去台灣比留下來會有更大的發展,至少不會遭受文革的苦難。但這也表明了,當時禇老師選擇不去海外,留在大陸是熱愛祖國,擁護共產黨,相信人民政府。從中也反映出禇老師質樸、忠厚、真誠、善良的可貴品質。可惜的是!當時人們對他並沒有給予足夠的重視。在現在這樣的環境中,再要造就出一個像禇桂亭那樣一流的武術大家是很困難的了。

時代在向前發展,現在,在和諧的社會環境下,人們學會用實事求是、客觀公正的眼光來看待歷史人物,禇桂亭先生的故事又會重新浮現在我們的眼前,人們是不會淡忘他的。


少年張慶保拜師禇桂亭

一個嚴寒的冬日,我在襄陽公園看到一位鶴髮童顏、臉容慈祥的老人。他在向幾位青年作練拳的示範,他舉手投足之間透出一股大家風度,他的講解生動清晰,不由得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曾經聽過看過一些拳家的講演,但能這樣吸引我的並不多,所以,我就上前搭識.經過交談我得知他是張慶保先生.我想起有份資料介紹張慶保先生是太極拳宗師褚桂亭的傳人,是桂亭內家拳研究會的副會長.我就尊稱他為「名家」,不料張先生搖搖手笑著說: 「名家?出名的名?我不夠有名,算不上名家.而且我師傅曾經再三告誡過:『不要當名師,要當明師。』有的人本事不大,而名氣蠻響,名氣可以吹出來、捧出來,本事是要靠練才能練出來,吹與捧是吹捧不出本事來的,所以不要當名家,要當明師,明就是明白的明,明白拳理,苦練而成的.禇桂亭老師才是真正的明師,我可差得遠吶。」我於是就把話題轉到了他的師傅—-褚桂亭先生。

  張慶保先生拍拍胸部問我:「你看我的身體怎麼樣?」我回答:「很好啊!」張先生說:「我的健康就是師傅給我的。」張慶保先生接著說,我三歲的時候得了百日咳,以後發展成支氣管擴張,嚴重時一咳嗽就吐血,甚至一咳就噴出血來,挺嚇人的,連上海有名的肺科醫生錢慕寒也搖頭了。當時的醫療條件和經濟條件都不行,盤尼西林或雷米封一支要賣到一條小黃魚(小金條),家裡那能吃得消.後來按照土方法,用一種名叫金不換的墨,磨成墨汁吃下去,硬是把吐血給壓住了,但身體仍然十分羸弱.我是家中的獨苗,父親十分擔心我小命不保,聽說學拳練武可以強身,尤其是太極拳可以養生療病,於是要為我尋找一個好的師傅.他幾乎走遍當時上海所有的公園拳場,最後目標鎖停在外灘公園。1950年的外灘公園教拳的主要有四個場子,靠中間場子是張子揚教太極拳,我父親已經在跟他學拳;盧嵩高在偏西方向教十大形拳;田兆麟在偏南方向教太極拳;還有一位就是褚桂亭老師,他的場子東臨黃浦江,往北一點就是蘇州河。我父親通過反覆觀察比較,認為褚桂亭老師最適合我,而且一打聽禇桂亭曾經擔任過南京總統府侍衛隊的武術教官,本領十分了得。於是我父親把我領到褚老師面前拜師學拳。就這樣,我就跟從禇老師學拳,天天跟著練,一跟就是整整十五年。


1950年夏天的那一日,我父親把我帶到禇老師跟前,我有禮貌的向禇老師鞠躬敬禮,叫一聲「師傅」。褚師傅點了點頭看了我一眼,又摸了摸我的後背,說了聲可惜.我當時聽了心裡一熱,以為是老師看到我身體羸弱多病而表示同情,後來才知道褚老師說的可惜是指我的骨相不好,我脊柱骨有點橫S形,不是學武的好料.他當時並不指望我在武術上能有很高的發展,要看我自己的悟性如何,但他可以讓我通過練拳來健康強身。褚老師根據我的情況,給我制定了七分養三分練的方案,把楊式太極拳中主要的一個個動作當作站樁的姿勢來練習.當其它師兄弟在練功練套路,而我卻一動不動的站著,而且,每一個動作都是要三分鐘、五分鐘的站下去,站到兩腿發酸。禇老師看到我累了會招呼我歇歇再練,他逐步增加我的運動量。這樣一連站了好幾個月,老師看到我能堅持下來就點點頭,再教我把三十幾個動作組合成完整套路,練了一段時間,我感到腰胯鬆沉兩腿有力,體質也開始強健起來。後來,禇老師看到我不但能堅持,肯吃苦,而且還有一點悟性,接受快,很喜歡我,才把功夫一點點教給我,讓我在武術上登堂入室,進入到一種愉悅的境界。我那時才十一歲.到現在時間過去快六十年,我身體一直很健康,同我少年時比,真是天壤之別。至今,我的師兄弟們還會提起這件事,說當年他們看到我這個小孩子身體這麼差,肯定學不了拳,想不到褚老師真有辦法,不但把你調養好了,拳也讓你學好,現在你的身體反而比我們都強. 說真的。一開始要不是老師讓我三分練七分養的學拳,或者與其它師兄弟一樣練,我肯定是吃不消的, 說不定又要吐血生病. 褚老師的高明就是因人施教,對不同的人,對不同的體質狀況制訂出不同的教學方法,讓每一個學生都能取得最好的效果,當然學生自己的努力刻苦練習也是不可缺少的。

褚老師的因人施教還有一個例子,我有兩位師兄弟,都是在十六歲那年拜褚老師學太極拳,之前他倆已經學了二年猴拳,有猴拳的一些基礎。但是,他倆人站著會不知不覺把兩肩前扣,頭往外伸,一副猴子相,這個習慣怎麼改都改不過來. 太極拳要求立身中正,鬆肩垂肘,他們倆這樣的姿勢怎麼能學得好太極拳呢? 褚老師想了想決定讓扣肩略微輕一些的胡毓飛先學八卦掌,因為八卦掌許多基本動作是要扣肩的,原來扣肩的習慣反而成了長處。而另一位王敬萱則教他學形意拳,也有好的效果。褚老師教學就是善於發揮學生各自的特點,揚長避短,因人施教,學生學拳收獲得也多,所以學生們對褚老師始終是十分佩服與尊敬.

這裡插一句,胡毓飛、王敬萱原來學猴拳的師傅是黃胤,人稱「歪頭黃」(上海話發音「恰頭黃」),黃胤在家中養著猴子,他朝夕觀察並模仿猴子的一舉一動,所以他的猴拳打得出神入化.當年,上海京劇名家王桂卿,有三個兒子,他們演《西游記》中猴子是出了名的,兄弟幾個經常向「歪頭黃」討教猴拳招式,模仿猴子動作,並運用到京劇表演中去,在上海灘是紅極一時的。

禇老師教拳確實是很有辦法的,教拳之前總是先給你講明道理,講明練拳的要領,甚至告訴你一套套口訣,讓你去背,再結合動作解釋給你聽。他當年教一些上層人物,他們都有文化,他就要他們背拳理口訣。然後,結合招式分析解釋,再在教招式同時,又把前人怎麼從招式中總結出的經驗與拳論加以對照。經過反覆講解,學員們很容易掌握拳的要領,學的進度也快。當然,他一直強調刻苦練習的重要,但他從不贊成讓學員們機械模仿拳姿拳架。他認為拳的要領、拳的內理,老師一定要講得清楚明白,當老師就要當明師。教學員要教得明白,明白了拳論內理與要領,這拳才能練得好。老師經常講太極拳拳論,有楊澄甫宗師的太極拳術十要,太極拳練習談;李存義等形意、八卦前輩談的要領口訣等;有他自己總結的經驗理論。為了不使大家閱讀時感到枯燥,這些文縐縐的東西放在後面專題敘述,這裡暫不引用,下面我談一些禇老師獨特的教學方法。

我上面說過,我跟他學拳的時候才11歲,能有多少文化?禇老師當然不會讓我背口訣,老實說背了也不懂,比如練太極拳要沉肩垂肘,節節鬆的要領,我就不懂。如怎麼練才能做到一個鬆字。禇老師就說:「你在面盆裡洗手,洗完後手拎起來,兩手往下一甩,把手上的水輕輕甩掉,是嗎?」我點點頭,老師又問:「你甩的時候用不用力?是不是很用力的甩?」我回答:「不用力,這樣輕鬆地一甩就行。」我做了個很自然地甩水的動作。「對了!就這樣輕鬆自然,這時候你的肩與肘都是垂下鬆開的,都是放鬆的,只有手腕抖動,手腕鬆而有彈性,有這種感覺就對了。你再試試故意用力的甩。」我試了試,感到動作很僵硬,便回答說沒有這樣甩手的。老師又說:「教你練太極拳不要用力氣,要放鬆,就是這個道理,你回去要反覆對照,自然輕鬆的與故意用力的兩種甩水感覺,仔細琢磨,會味出太極拳鬆的道理。」禇老師就是能把感性的東西上升到理性,能用理論指導練功,又能把復雜的東西用簡單明了的話點撥清楚。

禇老師用形象生動的例子來解釋鬆,鬆與勁,與鬆散、鬆懈的複雜關係。他問我:「你有沒有用手摸過湯婆子(銅質容器,灌開水取暖),去試試燙不燙?」「試過。」「你的手是怎麼伸出去摸的?」我做了一下伸手的動作。禇老師又說:「你手伸出去叫做探、探聽。這時候你注意點不在手上,而在湯婆子上,手是不用力的,很放鬆的。當手剛碰到湯婆子就立刻收回,反應極快,但冷熱已經知道,很靈。這就是口訣中重要的四個字:『輕出重收』。如果,手很用力的伸出去,手上的肌肉是緊張的,手的反應反而慢和僵,手的感覺就不靈,手弄不好會燙痛。但是,手懶洋洋的伸出去,雖然手也是鬆的,但碰到湯婆子後仍慢吞吞收回來,手也會燙痛的。所以,沒人會用這兩種方法去試。而懶洋洋的鬆,不是真正的鬆,是鬆散、鬆懈。練拳、尤其是推手,聽勁、懂勁,要的是鬆而靈,不是鬆懈。」禇老師用通俗易懂的方法,解決了我的疑惑,

一次練完拳天下起雨來了,我沒帶傘,禇老師就叫:「慶保,過來一起合傘。」我們一路走,老師說:「慶保,你看,這傘我不動它,雨水筆直往下落,我將傘柄一轉,往左轉雨水就往左甩出去,往右轉雨水就往右甩,而且這水呈弧線甩出,這跟練拳的道理是一樣的。」我想我撐傘的時候也總是東扭西扭,水向兩邊甩很好玩,但沒想過這跟練拳有關。老師接著說:「有人說太極拳是圓的運動,圓的運動可以改變外力來的方向,把外力像雨水一樣向旁邊甩出去。當外力迎面過來的時候,你不要正面接招,像轉傘一樣,可以腰一轉、手一撥,把外力向旁邊甩開。」老師這麼一說,我好像懂了許多。

禇老師對我講發勁時的「一驚一乍」(練拳不能一驚一乍,動手就得一驚一乍。萬籟聲大師也說:上乘打法字在驚),他怎麼講我都不懂。一天,禇老師叫我:「慶保,你過來,坐。」他手點了點他身旁椅子。我趕緊過去坐下,不料,我一坐下就跳了起來。原來椅子上有一塊小小的石子,我屁股正巧坐上去,一楞,我就本能的跳了起來。禇老師就說:「慶保,這就叫做一驚一乍。」他看我還沒有完全懂,又對我說:「小保,你家那邊有摜炮買嗎?有的話,帶幾個過來。」摜炮是一種鞭炮,內包火藥的泥丸,扔在地上會發出啪的響聲,冷不防挺嚇人的。我心想老師怎麼童心大發,想玩小孩玩的東西。過幾天,我帶了幾顆摜炮給老師,老師二話沒說拿了往口袋裡一放。那天練完拳,我們回家時途經人民廣場南邊的廁所。廁所環境很幽靜,從馬路進去有支路。兩旁沒其它人,我走得快,走在老師前面,突然腳旁邊啪啪兩響,我嚇得往旁邊一跳,接著又是啪啪兩響,我又往旁邊一跳。這時,禇老師笑著說:「慶保,一驚一乍就是這個樣子的。」原來老師乘我不防備時,把摜炮扔在我旁邊,讓我再體會一下一驚一乍的感覺。練拳中,有些東西很難用文字語言來表達,而且,有許多東西你刻意的去尋是找不到的,有時卻在不經意中反而能夠參悟。禇老師不愧是明師,他有辦法讓你參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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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http://www.wgwushu.net/bbs/thread-2586-1-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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