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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稗類鈔‧盜賊類》節選徐珂

1. 〈夫婦為盜〉
  義烏人恆尚勇,明戚繼光用烏傷兵,即義烏人也。有楊固者,號穿山甲,能縮其肢幹,堅如團鐵,手足一縱,當者皆靡,甚有名於江湖間。其族兄官菏澤令,往省之,自河南走定陶。時天已向暮,見一婦人策蹇行,頗緩,固負襆,然健步直出驢前。婦人踞鞍作呻楚聲,固不之顧。又行里許,忽遇七騎,均下拜此婦人,婦人偃蹇不為禮,固始大異。夜宿逆旅,而七騎者及婦人咸在,轟飲甚驩。固閉戶寢,中夜,忽聞庭際有異聲,起自窗隙外窺,則見此婦人者短劍單衣,與一髯丈夫格於庭中。丈夫握長刃,皓如霜雪,而婦人短劍,兔起鶻落,髯之劍乃不能損其毫髮。已而七人皆出,跪庭墀,求止鬬。髯怫然收劍,引馬出店而去。婦人詈曰:「我自適己事,汝何涉者,乃必止我!」固聞之,撟舌不下。
  固侵晨起,行道中,見數賈人皆中劍創,似受劫於暴客者。問盜狀,則店中婦人及七騎也。固回憶婦人,則似髯丈夫者為其夫,諫止婦人勿劫行客,因而致鬬。顧不能即此七騎而問,遂怏怏赴菏澤。告其兄,兄曰:「是間群盜如毛,吾烏知此雌雄者為誰!」



2. 〈王二、李善以盜除盜〉
劇盜王二,來往山東、河南間。其行劫也,不結伴,不殺人,不劫人於旅店,亦不破人室家而劫財帛,常於路上攫人之所有,然亦無定處。
  淮人李善,本農家子,年少多力,從某僧習拳術,因更名為武。時江淮多盜,經商者每邀李與俱,則群盜屏息,李遂以護商為業,十餘年未嘗有所挫。商人某運資往直隸,邀李偕行,遇數盜,李揮之以肱,殊不當意。一日,李受某商託,獨挾黃金數百兩,由京至豫,行四五日。一日傍午,至山坡,忽有一人拱手向武言曰:「請留黃金,然後行。不然,前途頗險也。」李笑曰:「君不知李武乎?李武豈畏盜哉!」其人曰:「若然,則不能怪我矣。」遂以手擊李。李方抵禦,盜以左足加李之腹,李即仆於尋丈外,其人挈金而走,瞬息即渺。李自念失金損名,日圖報復。後知為王二,問之同業者,皆云此人不可犯,遂嗒然自喪,返淮而家居。
  越數年,江淮商人具簡相邀,更請護行。李自念江淮熟地,當無有王二其人者,於是復理舊業。某日,護商自鎮至漢,受酬金百兩,獨步歸淮。至潯陽一村落,茅屋隱約山凹間。薄暮,寓一店,解銀沽酒。店主曰:「銀毋使人見,盜可畏也。」李笑曰:「李武來往江淮數十年,爾不知耶?」店主曰:「君三年不行此地矣,近有一盜,非他盜可比。」李曰:「盜何名?」店主曰:「王二。」李曰:「王二耶?」遂不言。
  黎明,李行,方十餘里,遙見前面山岡立一人,恍惚王也,遂折而斜走。王自後追之。可二十餘里,山角露一佛寺,李急叩寺門投止,倉皇匿鐵佛後。少頃,王亦投焉。王入寺,見寺門已閉,有數千斤鐵板自上垂下,正阻寺門,頗疑之。用力猛舉,而鐵板不動,若別有機械以司之者。周視四壁,皆巨石,堅而滑,高約三丈餘。寺空無人,神龕鐵佛長二丈,頭大如箕。王知此非善處,大呼曰:「匿者迎出,我與爾俱陷死地,不復劫爾矣。」李從佛後出,王曰:「爾非某年在某地被我仆倒者耶?」李曰:「然。」王曰:「君亦未必絕無用者,二人協力,或可出險。」時日光射鐵佛上,見鐵佛左右兩臂,若有階級可登。李拾級而上,以手按佛頭,頭忽動,謂王曰:「在此矣。」去佛頭,中空如洞,下極寬,若房若廳。李與王自佛頭轉鐵梯穿佛腹而下,一僧臥胡牀,見李、王,即起立曰:「二君何來?」王曰:「尋君矣。」僧曰:「甚善。」遂以一拳虛映王面,王閃過,迎之以刀。僧一躍,立數丈外,笑曰:「君豈不能白戰乎?」王亦笑而擲刀直立。僧驟來如疾鷹,以手抉王眼。王低頭,以手加僧腰,李復自左側加以足。僧仆地,作大嘯聲。遙聞人聲嘈雜,李急以刀抉僧首。俄頃僧集,約十餘,皆長鎗短刀,王、李盡力禦之,殺其六七。視各處,婦女甚多,財帛亦頗巨,蓋此僧本一猾盜也。遂散其婦女與其屈服者,各給與財帛之半,王與李分其半。二人自經此險,遂相結,改業為商。



3. 〈康八、康九兄弟為盜〉
光緒中葉,京東有康八、康九者,兄弟之同為盜者也。號召族中無賴子弟,荼毒行旅,且好漁色,有行道婦女之稍具姿首者,率為所污,或更竄取之,使充下陳,久之,則他鬻。
  康八,人呼之曰康小八,初為農民,御騾車以載行客,歲饑無所食,又為人報仇殺人,懼法,逸山澤為盜,時變姓名,易服色,出沒京、津間。一日,至津某薙髮店薙髮,薙髮者問曰:「客從何來?」曰:「適來自京。」薙髮者又曰:「客亦聞有康小八乎?此盜虐甚,行旅至重足不敢行,雖捕者四出,不能得,狡哉!」言次,殊忿忿,小八默然。薙畢,語薙髮者曰:「隨我去取資可也。」薙髮者尾之以前行,至一曲巷,出槍向之曰:「爾亦知小八耶?爾觀吾似小八否?」薙髮者觳觫不能出聲,伏地求恕,小八遽以槍斃之,揚長去。

4. 〈黃四癩王〉
大連鬍匪之首領曰黃四癩王,安東人,自稱明總兵黃得功之裔。天命時,太祖信降將劉某言,捕得功,其五世祖亡命至安東,因聚族以居。黃軀幹魁梧,豐頤廣耳,目炯炯有光。然出則必偽飾老態,若臃腫不任事者。及馳馬控弦,雖壯夫莫之能及,不知者疑其人有特質,實則其年不踰知命,雖伉勇亦未足奇也。體素癩,搔之,則痾痂紛落,故曰癩王,又自稱為大刀王五之徒。

5. 〈飛天蜘蛛〉
光緒時,粵有劇盜名飛天蜘蛛者。其為盜也,不合群,不持械,隻身入巨室,飛牆越壁如平地,人因名之曰飛天蜘蛛。


6. 〈胡大拒捕〉
粵東有胡大者,積年劇盜也,雄捷能躍樓門。少時習少林拳棒,得祕授。其師曰法雲上人,嘗戒之曰:「觀子之貌,當入於邪僻,以非命終。然子之聰明才力,實為及門冠,吾傳衣缽得矣。吾有絕技,舍汝無可傳者。但傳之,則恐汝為害於人;不傳,恐此藝湮沒,豈不可惜。」胡指天自誓,謂必束身正道,不為師門玷,法雲乃盡心教之。
  及胡父母亡,乃為盜,明火執仗,橫行鄉里,積案纍纍。捕役畏其勇,莫敢擒。一日,胡潛至省垣,匿城西塘魚欄附近,蹤跡詭祕。某弁亦以拳勇名,聞之,選壯勇百餘,各持槍械前往,圍之三匝。時胡手無利器,從容啟戶,以酒肴陳於廳事,高坐細嚼。眾相視,莫敢先發。某弁大怒,持矛逕入,眾亦隨之。胡擲杯大笑,跳而前,大聲謂眾曰:「勿太相逼,乃公去矣。」言未畢,滾入人叢,三起三仆,凡壯勇手中所持刀棍皆落地,若有摔之去者。某弁舉刀飛擲之,誤中堦石,火星迸發,而胡已逝矣。然壯勇已死三人,傷者十餘人,蓋皆在前列,而為其拳腳所奮踢者也。

7. 〈小德盜珠寶〉
     光緒辛丑、壬寅間,有名噪京師之小德,佚其名,某部主事也,都人咸以德大爺呼之。父為奉天某部侍郎靈某。靈之幕賓多諳柔術,德從之習拳。及靈歾,德返京師,應官之暇,販珠寶以為業。一日,侍郎景灃邸舍被盜,失珠寶二巨箱。景大怒,謂可懸重賞緝捕。 景之 夫人有心計,以小諸葛名於時,曰:「若是,則其人遠颺,宜勿聲。」居久之,揚言將嫁女,願出重價購珠寶。未幾,廊房頭條胡同某肆有送至者,則原璧也。窮詰之,謂購之於德。景乃告步軍統領,並令肆主邀德至肆。時番役已圍肆之四周,德不知也。肆主詰其從來,德以購自前門外不知姓名之某攤對。對答間,德面已變色,肆主以危詞恫之,德大怒曰:「君何逼人太甚,果見疑者,可以熱水至,待我浴後,偕往覓之。」肆主諾,德起立,陡以水擲院中,熱氣瀰漫,德已跳躍而去。頃刻至石頭胡同四喜班,縱身下,蹲牆陰。一童奏廁,瞥見之,失聲長號。名伶俞莊兒知有異,遽手鐵桿出。德躍登屋頂,俞以鐵桿掃其足,遂墮地就縛。俞送之於坊,訊知為盜景之珠寶者,旋由巡城御史咨送刑部,訊明斬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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