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養生之道與家庭生活〉之一《傳記文學‧第438號‧1998年11月》楊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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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森將軍於 一九七七年五月十五日 逝世,享年九十有六歲。他是一位傳奇人物,特別有關他的養生之道和家庭生活,最為人們所關注,本文選自「楊森將軍紀念冊」。

一輩子過學生生活
在我的家族中,流傳著這樣一則趣話:前些年我到美國訪問,就便探望我散居各地的子女孫輩。我的一位兒媳,在我離去不久之後,寫信告訴我說:「爸爸,我們的鄰居都很懷念您,當我們送您起程,從機場上回來,一連有好幾位芳鄰問我:『你丈夫的弟弟,已經走了嗎?』」

我知道,那些美國先生和太太,一定是從外貌上作比較,以為我的年齡比我兒子還小。

姑不論一個人的外貌,是否足以作為年齡的表徵。以我自己來說,最近若干年裏,我始終在受類此問題的困擾:「楊先生,你是八十多歲的人了,為甚麼你的頭髮不白,牙齒不搖,動作敏捷矯健,在大颱風裏都爬得上玉山之巔?您能否告訴我們:你是天生異稟,還是吃了甚麼仙丹靈藥?拜託您務必見示一些養生之道。」

通常,我都是十分誠懇的回答他們說:

「我的養生之道很簡單,一句話可以說完:我一輩子都在過學生生活。」

然而,絕大多數的人,對於這個答案總是不滿足,見我歲數大了,不好意思當面說破。有人懷疑的望我一眼,有人暗暗的冷笑一聲,有人告辭以後一路搖著頭走。我曉得他們心裏在想甚麼,他們不相信我這個說法,以為我不肯洩漏「獨得之秘」,隨便扯上一句,敷衍敷衍。每逢這種時候,我心裏就會覺得難過,我該怎樣向他們解釋,我這句話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呢?

現在,要把這個問題發為文字了,我想,我大可乘此機會,將那一句頭的答案,解說得更評盡些。──如所週知,我出身廣安鄉間紳糧人家,早年吾家子弟,鋪展在面前的只有三條路:修文、習武與種田。我曾修文,又復習武,六歲束髮受書,並且指揮群兒,操演隊伍,山隈水涯,稻香撲鼻,常年與大自然親炙。八歲我已能騎馬射箭,打幾套拳,舞彈殺棍,我曾同時赴考文武兩科秀才。中學畢業升入軍校,受過嚴格的軍事訓練,步出校門,廁身軍旅,六十餘年來轉戰萬里,自排連長幹到督軍、總司令、副司令長官、綏靖主任,從政亦曾膺寄方面,迭任省長、主席。可是,我始終覺得我和幼少年時期一樣,淡泊寧靜,喜歡接觸大自然,對新奇事物與各種智識,隨時都會激發強烈的研究興趣,敬業、樂群,與人相交,但知和悅親切,緊隨時代巨輪而唯恐落後退步。於是,位至封疆大吏,而不失我農家兒的本色,富貴榮華亦不易我一仍相沿的生活習慣,不計得失,不起機心,雖三冬嚴寒,猶如惠風和暢。──我不知道這是否可以作為我一生在過學生生活的註腳?
但求有所獲,不計其所失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我以為自強不難。匹夫受辱,奮不顧身,可以流血五步,難在於「持之以恆」。朋友們認為單純的學生生活,未必能使我長壽而健康,理由大概是這個「長壽之道」未免太簡單。如果他們能細細的體味,一個人能在八十六年之中,富貴不縈於心,繁華不在於意,不抽煙,不喝酒,不賭博,不熬夜,每晚九時必睡,六時即起,食有定時定量,運動務使出汗,──更重要的是,昔年在四川,我曾掌握過七千萬省胞的生殺奪予大權,到台灣來我竟幹了一任只管十幾戶人家的鄰長,照樣認真盡職,甘之如飴。即以今年的我說罷,我所擁有的頭銜還有好幾十個,全國性乃至國際性的如中華民國體育協進會理事長,地方性菉荳芝麻的像青潭國民學校家長會主席,如果任何一位讀者想要考核我的工作情形,我請你到這兩個單位去打聽,八十六歲的楊某人幾時偷過一點懶?

禮記:「季春之月,生氣方盛。」誰都喜歡晚春季節那一畦畦油油的茸草,但卻很少有人想到,如何將那活潑新鮮的生機,移植到自己的心田。「鍾嶸詩品」中我最愛袁嘏的自述:「我詩有生氣,須人捉著,不爾便飛去。」旁人或許以為他吹牛,我卻偏喜他活潑。他不需推敲,也不必「撚斷幾根鬚」,就此兩三句,便是抒寫人生的絕妙篇章。人生倘若不能臻及這種活脫新鮮的境界,彭祖大壽八百,都是白活!凡人果然能作如此想,我敢保證一剎那間,便覺眼前一亮,天地開闊,瞬時化為永恆。──不相信,何妨做個試驗,休管你今年四十、五十抑六十,你且跳起來,拍三次掌,大笑三聲,然後向愕然瞪視你的家人宣布:明天早晨,我要去做甚麼甚麼,或拔盡東籬草,或粉刷西牆垣。──也許你會猶豫,怎可以這樣「輕狂」呢?太太孩子豈不要笑:「某某返老還童,在發瘋啦!」發瘋不過是個形容,「返老還童」?這就是長壽之道,恭喜閣下得之於無意之間。

曰生氣,曰好奇,曰活潑,曰新鮮,彷彿都幼年、童年、少年、青年時期所能感受的況味,而幼、童、少、青,豈非便是學生時期?──由此可知,我說我的長壽之道,端在一輩子過學生生活,學生生活不是表面文章,機械刻板,它自有它生趣盎然的另一面。

人類的悲劇是甚麼?我嘗以為:不是天災、人禍與戰爭,赤地千里,餓殍遍野;血流漂杵,屍積如山,輾轉溝渠,呻吟呼號,甚至於氫彈一爆,地球毀滅。人之所悲,悲在天生靈性,竟自湮塞。幼年混沌未開,少年渾渾噩噩,青年迷迷惑惑,中年唯唯諾諾,及至垂垂老矣,一心只在備辦衣衾棺木。像這樣的人生,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鐘,這鐘便不撞亦罷,撞了唯有噹噹亂響,徒擾人耳,於己一無裨益。

反不如胸挺腰直的站起來,歡天喜地的笑起來,一味衝刺的跑起來,點點滴滴的做起來!愛國家,愛民族,愛世人,愛自己,為使天生萬物清新悅目,何妨戴一副翠綠色的眼鏡?我們只追求,只欣賞,只歌頌,只讚美人生美好的一面,仁民愛物,樂天知命,一輩子都過這種事事新鮮,事事可喜,事事順利,事事可為的學生生活!

先賢先哲,有數不清的雋語,支持我這平凡單純的說法:「人生有涯而知也無涯」、「道法自然」、「學到老,學不了」,這大千世界,芸芸眾生,你能看得完、聽得完、嘗得完、學得完、摸得完嗎?七尺之軀,期以百年之壽,在永恆運轉的宇宙間,連滄海一粟都說不上。我們既然生在人世,就應該一心進取,但求有所獲,不計其所失!我深深以為,這便是學生生活的本質。

多多的求學問,好好的交朋友,兢兢業業的做事情。不必虛耗半點精力,不容浪擲一分一秒時間。在內心裏,輕鬆愉快,無憂無慮,在外表上,接部就班,恪守規律。人是大自然的產物,理應一切順乎大自然。有適宜的運動,必然有充足的睡眠,有營養的食物,自會有充沛的體能,有開朗的心情,亦將有活潑的生機。天假我年一二百歲,原是請我享受宇宙萬物來的,我又何必愁眉苦臉扳著指頭細數流年呢?──這是我試為「長壽之道」略掇之數言。(五十六年三月)
日本人只猜到我一半年齡

五年前,某次,我代表中華體育協進會,設宴招待一位日本體育界領袖,請了許多位我國體壇知名之士作陪。席間觥籌交錯,氣氛輕鬆愉快,當時有人問那位日本朋友:

「你看,我們理事長究竟有多大年紀?」

日本朋友仔細的一再打量我,然後蠻有把握的說:

「四十多歲。」

於是引起哄堂大笑,不少人笑得前仰後合。日本朋友在笑聲中神情錯愕,他再望望我,嘴裏沈吟的說:「是不是有五十多歲啦?」

這一次,笑聲比剛才更響。

日本人怔住了,他高聲的問:

「難道楊理事長會有六十歲?」

大家笑個不休,有位陪客再逗他一逗說:

「你已經猜過三次了。現在,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你還猜不中,那就要罰酒三杯。」

日本朋友脹紅了臉,下定決心似的囔著:

「那麼,我猜楊理事長今年七十歲!」

其結果,他當然是被罰喝乾了三杯酒,聽到我已經八十三歲的時候,他張囗結舌,搖頭晃腦,一直以為大家在跟他開玩笑。

二十年前,李宗黃先生過六十大壽,酒席上,他忽然向我說了句:

「楊先生,你不久也要做六十歲了吧?」

聞言,我搖頭笑笑,也不辯白。其實,那時候我早已六十八歲了,說我不久要過七十歲生日,那倒還差不多。

我前次到美國去,住在漢華兒家裏,回國後,媳婦寫信給我,其中有云:「父親的身體真好,漢華就像您的哥哥。」兒子像我哥哥?這實在是不成話,不成話!

當我開始撰寫我的回憶錄,中華日報登了一條消息,大意是說我的回憶錄不久就可以問世了,而由於我這部回憶錄的問世,國人一向最所關懷的我的養生之道,一定會要公諸於世的,因此那條新聞的末後說,大家都在熱烈的期待。由此可知,國人對於我的「養生有術」,向來認為是一個謎,今特將謎底在此公開。

民國四十七年(一九五八),台北某雜誌舉辦養生之道座談會,我忝陪末座,在美而廉咖啡廳裏,座上都是七八十歲,仍然童顏鶴髮、精神矍鑠的老先生。記得那天有一位老先生高談闊論「靜坐」的益處。可是隔不多久,這位老先生就回生乏術,一「坐」不起。另外幾位講「靜勝於動」的老先生,如今也已駕歸道山了。
我不是道教但信吐納

還有一次,我搭公共汽車,一位陌生人擠來,拍拍我的肩膀,他很興奮的說:

「好哇,我今天可見到你了?」

我抬頭望望他,並不相識。當時我很詫異,問他一聲:

「有何見教?」

他臉上滿是神秘的表情,湊近我的耳朵.輕聲的問:

「你是道教的那一門?」

我更覺得奇怪了,坦然的回答他說:

「我那一門都不是。」

這下,輪到他大為驚奇,他愕然的說:

「你看,你那麼大的年紀,精神、體力、動作、表情,都和青年人一模一樣,難道這些不都是修煉而成的嗎?」

「不是。」我斷然的回答。

「那麼,」他仍舊毫不放鬆的說:「最低限度,你有吐納工夫。」

「對不起,」我怕他糾纏不消,早早打斷他的話頭:「我確實不曾受過任何道家的訓練。」

修煉、吐納,他所說的這兩個名詞,我不否認我都懂,而且我曾有一段時期,練過一陣子內功。

吐納是道家修煉方法之一種,其實說穿了就是我們日常所行的深呼吸,道家講究吐故納新,藉以卻病延年。所謂吐故納新,照道家的說法,即為自囗呼出腹中的污濁之氣,再由鼻子吸入清新的空氣。

但是我卻認為,任何事都必須有一個限度,這也就是孔夫子倡行的中庸之道:「不過,無不及」。過於相信道家的吐納之術,行深呼吸的次數多了,不但於身體無補,於健康無益;相反的,它還會使你因為吃多了氧氣而暈而醉。

不相信的話,你可以立刻作一次試驗,當你用力的深呼吸,一次,兩次,長長的呼氣,長長的吸氣,要不了十次八次,就會覺得頭暈目眩,飄飄然不知置身何處?這種暈和醉的感覺,要比吃醉了酒更難受。我曾經研究過發生這種現象的原因,人身上有萬萬千千顆細胞,卻有百分之八十幾的水分。所有的細胞,都是水在托住。我們人體需要食物中的養料,細胞也需要氧氣的補給。氧氣散佈血管,吸入細胞,細胞同樣也對它發生一種排洩作用,將沒有用的氧氣渣滓,化做汗水,排出體外。因此細胞對於氧氣的吸收和排洩,是自成一個系統的。在這種情形之下,氧氣吸得太多,當然會使人身上的細胞為之擴張,水分的負擔增加,人就要產生飄飄然的暈醉感覺。這種感覺實則為一種麻痹的作用。

空氣吸多了,會暈,會醉;水喝多了,也同樣的會暈,會醉,這都是由擴張而產生的麻痹作用。因此之故,對於日本人發明的多喝水運動,他們提倡喝水可以百病不生,我根本就不相信。
如何練「氣」成「丹」

至於道家所說的「練氣成丹」,我倒是相信它有道理的。不過在做這一種內功的時候,必須事先對於所謂「氣」,所謂「丹」,先要有合乎科學的瞭解。

道家內功裏的練氣,並不是空氣或者是呼吸出入的氣息。它的字義似可解釋為:「無形質可見,但卻可以互相感應而發生作用者。」為甚麼我要這樣解釋?那是因為我們都知道:呼吸出入的氣息全在肺中,它不可能直接的「運」或「練」到身上的其他部分。

甚麼叫做互相感應而發生作用?實則為:將一個人的精神意志練成一種實質的力量,使這種力量不斷的運用,因而發生預期的效果。簡而言之,道家練氣的功夫,是叫人不斷練習身體上某些部分的功能,藉使這些部分的肌肉發達,嚴格說來,這實在還是運動之一種。

所謂丹,亦即丹田,道家丹田的說法共有兩種。抱朴子稱:丹田有三,上丹田在兩眉中間,中丹田在心房下面,下丹田在肚臍眼下。較為普通一點的說法是:丹田在臍下三寸之處,而在丹田和臍帶之中,也就是擠下一寸五分之地方,有一處穴,則名之為「氣海」。

我確曾做過很多年的內功,而且至今雖已荒廢了好幾十年,卻依然留有顯著功效,因此我決不否定道家「練氣」的價值。

請教了無數名家經過長時期的研究實驗,身體力行。我所採行的「內功」,相信是比較簡易而有效的一種。

第一個動作,兩腳十趾全部點地,雙手緊緊握拳,儘量使用所有的氣力,都集中在十指十趾上,用這個姿式,開始做深呼吸。

吸氣的時候,氣往下吊,與此同時,腳後跟徐徐的踮起,將全身重量,讓撐地的十趾支持,兩手使勁握拳,要能有指透掌心之概。最重要的是,肚皮收縮,把氣吸到肚臍為止。

呼氣了,氣往上提,腳跟徐徐降落,十指緩緩分開,儘可能的使肚皮脹起,脹到臍帶附近。

吸氣呼氣,如此連續三次。

第二個動作,彎腰向下,使雙手十指伸及地面,呼氣吸氣動作如前。呼氣,脹肚皮,腳板手心落地;吸氣,縮肚皮,全身重量仍用十指十趾支撐。

如此這般,又是三次。

第三個動作,起地坐天。同樣的呼氣、吸氣再做這麼三次,「練氣成丹」的動作,便算全部完成。

這一種任何人都能優為之的吐納功夫,──深呼吸運動,必須早晚兩次,長時期的習練。

做這種內功有甚麼好處?以我個人的親身經歷,它究否使我延年益壽,始終不現龍鍾老態,可惜我無法做科學的分析,不過,我練了功的丹田,甚至我可以說整個腹部,無論我躺在甚麼地方,拿一塊厚木板橫擱在我肚皮上,兩頭像小孩子玩翹翹板似的,一頭站上四五個人,只要他們兩邊重量相等,保持平衡,我用丹田為他們作支架,負擔他們幾百斤的重量,那是毫無問題的。
我承認我自己是一個特別人物

在我寫這一段回憶文字時,我已八十八歲,我眼不花、耳不聾、步履矯健、動作敏捷,和朋友聊天高起興來,我可以滔滔不絕的連說兩三個鐘頭的話,無須喝一杯水,喘一囗氣。

最可喜的是我丹田儘管幾十年不練,功力仍還存在,如果有誰想抄我的下三路,揮拳猛擊我的肚皮,我的肚皮到是無所謂,只怕功力不夠的人,會打疼了他自家的拳頭。

為甚麼我幾十年都不練這種內功了呢?原因是我覺得西洋人的說法也不錯,近代西洋人根據實驗而倡導的健身術,他們認為人身上的肌肉必須有彈性,不必苦苦練習,非得各部門的肌肉都成硬塊不可。他們的這種說法確實很有道理,老子曾曰:「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晉朝的劉琨也有詩:「何意百鍊鋼,化為繞指柔。」可見黃老之道終還是崇奉自然,認為唯柔可以克剛。舉一個例,打網球對於人身的腋、肘和手腕部分來說,實在是一種最激烈的運動。猛力揮擊得久了,這三部分的韌帶,就自然而然的受損壞,因而才會有人倡議取消這種硬性練習的運動。

道家和佛家有一點不謀而合的,就是彼此都講求靜坐功夫,道家把靜坐修養稱為靜功,古今圖書集成神異典的分目中,就有「靜功部」,專記道家修養之事,佛家則謂跏趺而坐,使心入定,即為打坐。

我習過靜坐,略知「一呼一吸,可以養息」的道理,靜坐功夫練到了火候,真的可以聽不見聲響,甚至連自己的一呼一吸都不自覺,誠所謂心平如止水,一塵不染,到達「身如菩提樹,心似明鏡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沾塵埃」的莊嚴曼妙境界。──我由親身體驗獲知,一個人不吃東西會得餓死,但若不呼吸空氣,同樣的會窒息而亡,不食可以維持七天以至更久,不呼吸卻只數分鐘即將畢命。遺憾的是大家都營營擾擾擠在都巿裏爭取豐衣足食,偏偏忘了新鮮空氣更要緊。事實上修道人是最注重空氣的,他們遠離塵寰,入山唯恐不深,這就是他們的明智之處。山中林木蓊鬱,既沒有煤煙、污氣、阿摩尼亞與瓦斯,而且,清新的空氣經過億萬片樹葉過濾,呼它吸它,那才是人生最高的享受。至於入山修煉是否真能得道成仙,還是其次的問題。

經常有人問我,你足跡履及半個地球,生命快要持續到一世紀,八十多年來,閱人多矣,再加上你對任何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濃厚的興趣,窮研深究,必定要獲得完滿的答案始為可。那麼你說,在你一生之中,你曾否遇見一位神仙?

我每每率直答以:「沒有。」

於是問者又說,由於你自己一生得天獨厚,多彩多姿,事實上還有許多神話附在你身上,難道你果真連一個特別的人物也不曾見過嗎?

想了許久,我突然有了靈感,我不管別人的批評怎樣,我歡然的說:

「有的,我自己就是一個特別的人物。」

我所謂的特別,並非指我有豐功偉績,美滿人生,八十多年來在人生各方面都有異於常人的經歷和享受。我說我是特別的,基於我熱烈的愛好人生。因此我對於人生的每一問題,必定會有特別濃厚的研究興趣。然而──即使我花費了這麼大的功夫,我仍還沒發現過神仙,以及所謂特別的人物,每當有人問我見過甚麼特別的人物嗎?我的答案就只好說是──我就是特別的。
變戲法與催眠術

我研究過楊貴妃和安祿山之間的曖昧關係,我也探討過淡水魚應該如何施以人工授精?我查證出來秦始皇修馳道路條條大路都是直的,我學過誆人的魔術,以及西洋人發明的催眠。

頭一次看魔術師變戲法,拿出一個空空扁扁的黑布口袋,拍拍打打,彷彿其中一無所有。隔不多久,在悠揚音樂,和助手插科打諢的調笑聲中,他左一摸,右一掏,手一插進袋裏,就掏出一枚雞蛋,接二連三,一枚枚雞蛋從空口袋裏掏出來,放在小桌子上,聚成一堆,真把我看得目瞪口呆。

後來我花錢請人教我,這才明白,魔術是假的,你所需要練習的只是動作如何敏捷?機關如何安排?以及如何利用音樂和助手?吸引觀眾的注意。譬如說那隻空口袋,它就分為兩層,上層抓在魔術師的手裏,那裏面就有一枚雞蛋,和若干個空蛋殼,還有更多的空蛋殼藏在他身上。他可以利用橡皮筋的彈力,將它們一一的「變」出來。

抗戰時期,我率領大軍,駐防鄂南湘北。部下有一位軍需官,我聽說他懂得催眠術,我誠心誠意的請他來教我,他也盡心盡力的教了。所以我現在還能耍兩手催眠術,但凡智識程度略低的,對於我有所信仰的人,我都可以催迫他徐徐的入眠。但是這位軍需官認真熱切的教我這一步初階,他畢竟也花費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我初次催眠成功,他高興極了,但他仍然叮嚀我要經常練習。

催眠術究竟是甚麼呢?它不同於魔術,因為它並不太假,它也不同於任何科學,因為它無法覓獲科學的論據。嚴格說起來,它有一種侵略的意味,強人遵循你的命令或指示,即使在光天化日之下,你要他睡他就睡,所以我欲催眠之人.就必須他或她的頭腦比我簡單,而他或她又是慣於服從我指揮的。

把古今中外的奇門秘宗完全都看穿了,識破了,因而我更佩服孔夫子,子不語怪力亂神,在兩千多年以前,能夠有這樣的見識,實在不容易。而我也正因為打破過許多不可思議的謎,所以我決不迷信,決不訪仙修煉,妄想長生不老。我所採取的養生之道,是擷集各家之說,在身體力行之前,先經過科學的印證或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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