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活閑醉

清泉兄：
　　 我們既是高唱著打倒門派師承的高調兒，形意拳門中的輩行，也可以免了吧！你爸爸（劉彩臣）三年前就是我的大師哥，叫的太熟悉了，實在不容易改；否則，按恭敬耆老的禮節：「年長一輩，則父事之。」省得別人罵我好攀大輩。
　　不過，這樣也有許多難處。當我在北平的時候，與王占恆、尚雲祥、鄧雲峰、恒壽山幾位師兄（劉彩臣師兄也在內），於龍泉居吃飯，曾提到過一次，當時就碰到了一個大釘子。我記得是尚師兄說：「步周你太新了，將義氣看輕，就等於欺師滅祖！」接著我也沒有理論。師承之說在我胸子裡，終究是疑問；現在我已經走向國術革命的路線了，師承一定要打倒。你老兄若是有些難處，那只好用一個折中辦法：過去的讓他過去，你爸爸仍然是我師兄；未來的誰要改造，你既長我三四歲，學識技術又先於我，可以做一個道兄吧！

【版主按：馬步周先生能走於時代之先，亦是一時人傑也。惜乎，馬先生急欲打倒傳統，卻犯了激進者常犯之錯謬。蓋師承非惡習也，如父母生我、育我，如無父母之賜，我又何能立足於天地之中？故說「百善孝為先」，人先感恩父母之恩。師者，所非生我之人，卻是育我、助我之人，授我以理，教我以藝，使我得行於四方而不屈。因此師恩亦大矣。故人不可忘其師，感念師恩，亦如父母恩一般。故此，問題不在於師承，而是人惑於門派之見，不能超脫門戶之見，真誠交流也。因此，馬步周所欲打倒者，非師承，乃門戶之見也。故尚雲祥先生所言極是，看輕義氣，即是欺師滅祖。可惜馬步周先生似有不悟，或許一時未能跳出，但得水清魚現，應知是病。】

　　 以上閑扯了一大套，來信的條件還沒有答覆。現在我要鄭重其事的逐條答你：
　　 （一）國術名人傳，按寫實的筆來形容，非造詣到家的決寫不出來，因為這種東西講到勁上，任何人也不免孟夫子「難言也」之嘆，況且已往愛好技擊的，多半是老粗，師承的習慣非常重，燕南有句土話：「賣瓜的不說瓜苦。」國術界的文獻已經是不足了，（因為拳師多半是老粗）若憑著口傳的玄妙法寫出來，一則近乎神秘，二則引起國術的派別鬥爭，犯了這兩種毛病，豈不等於摧殘國術嗎？老兄若能夠以史狐的筆法去寫，也未必不可，只恐太乾燥，沒人肯看！

【版主按：誠然，武人多為粗人也。然今昔粗人有所別也。昔之粗人，不通文墨，缺乏文化，自有其難言之隱，亦有其鄙陋之處。然其快意恩仇，萬事坦然，亦是人生一快。然今之粗人，稍通文墨，執非為是，以勝負為能事，雖有文化，但其行其心也無文也，其若是矣。余曾於網路上，建議武學書館劉先生康毅，著手進行《台灣武術人物傳》，以其見面廣闊，所見名家無數，曾據本人所言，蓋見武術家有上千者，然功夫真能超群拔卓者，亦不滿十人矣！若是如此閱歷，當能筆書一其傳，為武史添上新頁。惜乎，劉先生以為作史難，做人難。蓋作史者，非經一番參訪考證，其史難信，於武術史上，若無深功，其所著必遭人所議。次者，劉先生以為，此舉乃徒增苦惱，引眾家武者不滿。蓋我今書一人，若遺他人，必為他人所不滿。若是今寫一人之好，必犯他人之惡，以為其人吾亦見過，何功夫之有。如此紛爭，終非良策，故不作史也。余感嘆之甚，蓋作史者，如無抗暴正直之心，亦是難為也。昔司馬遷公，雖為帝所腐，但終能執其董狐筆，作成《史記》，流芳百世。今之思維開通，但武人爭鬥之心仍熾，於今書史，仍有所顧忌，豈不為眾武人所腐之歟？余今生之願，乃盡己力為武術史多增上新頁，雖是口頭流傳居多，但口述之史，亦有其可觀焉。其中若有褒貶，吾僅平心而論，非抵人揚我也，蓋吾所言，皆信言也。若有所錯謬處，亦請眾家糾正。】

      （二）贈刊未為不可，可是我且問你，是不是喜好本刊，以為有一定的必要，若喜好它，出點代價也不算什麼，一個中學教員每月的收入在百元左右，多耗費一毛五分，豈不是小意思嗎？愛護本刊的先生們若全懷這個思想，集腋成裘，《求是》或可以培養起來，若每個同志全將這個小意思擱在我身上，要一個體面的「贈」字，「千斤的棉花能壓死人」，我決（絕）對不敢承當，老兄是很聰明的人，也參加過許多學術團體，我不必細說了，請你各方面想想。
　　 （三）、本刊與山東國術館毫無關係，不過該館的教務長田鎮峰是本刊主要角色；我們不吃紂王的俸祿，也不昧著良心說紂王與道。
　　 （四）空頭聘書我以為沒有用，本刊對發表言論上，是極主公開。捧角的文字不要，娛樂的文字不采，罵人的文字不要，不關國術本身痛癢，閑扯的文字更不收。只要是站在客觀上來批評，拿出真情熱腸來建議；或是個人技擊的心得，或搜來前人未發之精粹，全是十二分歡迎。不然，本刊社長的論文，也一樣填字紙簍。
　　 （五）、較量比試你不贊成，在我們視為圭皋，不實驗又有什麼方法來研究，況且對於實用上又有許多方便，只憑著空口說，總證明不出勁與姿勢的偏正來。有較量有比試你所狠罵「飯者吹者」，豈不醜形畢露嗎？孔老先生「惡紫奪朱」，國術界何尚不然？要想辯識真偽，那非比試不可！
　　 （六）、你罵北平市國術館「為國術店」，我甚同意。他們真有點商店化了；我在北平時，也合許禹生先生談過，他只是長吁短嘆，以「作事難」為辭。這種語意很值得細咽。談到該館《體育月刊》，我為尊重刊誼計，只有一個「好」字，至於內容如何，尚待讀者的嘗試。
　　 你練拳很忙，不能多寫；我的實驗時間也是一絲不留情的催趕，到此只得住筆！幫忙推銷的盛意，謝謝！附你一紙承銷簡則，請閱。
祝
你走上光明之路
彩臣兄嫂鈞好不另
　　 弟 步周 二四、十、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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