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此乃林琴南之作品《技擊餘聞》,今已不見其書,幸網友偶得於書肆之中,並轉金上網,實屬大幸!今挑幾筆供大德參看。有興趣者,可節下述網頁中細察。】
一、方先生
方先生世培,福清之茶山人,練拳技二十年,法曰縱鶴,運氣周其身,又聚週身之氣,透雙拳而出,出時作吼聲,久久則並聲而無之,但聞鼻息出入。手分金木火水土,中唯水手出時,中者如中惡,而身已飛越尋丈之外。
陳山人俶玉,一日在道山望潮樓,求先生試藝。先生曰:「山人體幹薄劣,觸吾拳當飛至丈餘。」山人弗之信,果中先生拳,如飛鳥騰逝,墜地幸無苦。
郭聯元者,閩中一時傑出者也。訪先生於道山,二君以手相格,樓柱皆戰,震震作聲欲傾。郭曰:「止矣。足下運飛如仙人,吾不能得其罅隙而入,更持到炊許者,吾當敗。」於是相約為兄弟。
貫市李某,以事客閩中,亦寓道山山樓,能運單劍,雲合鳥逝,先生亟賞其技。李不審先生之能,乃侈言曰:「余走遍天下,匪特劍術,即拳勇亦無出吾右。」先生徐起言曰:「客負絕技如此,能否與秀才一試?」客曰:「此寧弗可者。」則去其外衣,短衣附體,胸前密鈕三十許,起喉際至於臍下,此朔方勇士衣也。先生乃常服,一合,而李某已中先生水手,騰擲丈餘,匍匐不即起,則疾走入室,余以為取劍也,目先生趣備之,先生笑而不答。尋見李某已負袱帶劍,疾走下山而去。
時山下多居博徒,徒中少年聞先生能,則咸3欲求試。夏中先生單衣草履,立三清殿廊,與余語,余徘徊殿下,與先生論綿亭山景物,忽惡少五六人,直撲先生背。先生陡運氣,而五人已仆於殿上,其一則倒跌而下,首幾觸鐵鑊死。余大震,不審所自來。先生遂笑遣此六少年者去。
先生高足遍閩中,而最知名者為王陵。陵以拳抵柱,柱皆動,有所謂大身化小身法,中人無不敗。陵以此法與拳師試,皆莫當。一日,春燕酒酣,竟求與先生較藝。先生陷其樊中,在法當仰跌,先生忽駢三指,置王陵胸,陵肝隔間如沃沸湯,聲息皆渺,如死人。先生曰:「孺子初不自量。」即出小丸藥合水飲之,立蘇。
從子竹銘秀才策,極契余,頗能詩,身法靈捷如猿猱。茶山交春,先生必聚親族於別館。先生恆教子弟舞青銅簡及鐵盾。最精其技者即竹銘。族老忽言秀才藝幾突過其季父,慫恿先生與竹銘試。竹銘往來如飛,觀者大嘩,以為先生負重名,乃不能勝孺子。先生慍,竟以手按竹銘肩井,竹銘挺立如木偶,解衣試,肩井之骨已下陷。先生大悲,以藥治之,三月而愈。自是先生永不與人試技矣。
茶山多落花生,居人恆以此為產,而牛來食之。先生出戶驅牛,牛弗行,鞭之亦弗動。先生忽以拳抵牛,牛大奔至嶺上死,問之則伯氏之牛也。剖牛腹,肝長可二尺許,或肝臟為拳所中死耳。先生名以死年後乃亦噪。
先生平居雅重余,恆自謂欲從軍塞外,顧以不得人而事,終隱於茶山而卒。卒時年五十四。先生所贈余長劍,曾鐫名藏之家。
二、郭聯元
郭聯元,高七尺,黃髮,腹大如五石匏1,行必執巨扇,夜中見之,恆以為厲鬼。本業圬2,能畫,畫筆悍厲突怒,類癭瓢。然矛劍力盾之技,匪所不精。腹既碩,時時落其褌,則制長褌至乳際,以鐵環束之。
同時有蘇某,山左人,耳郭名,以書求試。時蘇之武技震一時,書至,家人大恐,力諫郭莫與較,郭不可。自踞廣榻,召蘇入面對蘇哂曰:「足下遠來,吾固不敢以主先客,客有能者,吾請恣此腹皮,受客之拳,客能自出其拳者,吾服客矣。」蘇亦大笑其妄。於是郭褫3其腹上之褌,及於臍下,鼓腹納蘇拳。蘇趨少遠,作勢挺拳趣其腹眼,作氣拳之。拳入,郭腹忽縮,蘇拳深陷郭腹不得出,則腕奇痛,郭亦畜氣不言,少須腹張,若力推蘇拳而出,而蘇已仰退尺有咫,始服郭能。
顧郭無行。時浙西胡某,以資傾天下,好掠取艷孀,每出,郭往往以械取孀者。尋病歸,腹奇痛,令其徒縛石於桿,敲其腹,痛乃少已,見者咸奇駭,郭亦以是死。
六、周伯
余少時耳周伯名,以武技神於一州,中丞林勿村先生,曾從而師之。嘗與乳下兒同寢,妻起旋,兒啼,周以手微撫兒令寢,兒無聲,視之死矣,妻大詈恨,自是名益噪動。
友人某恆造之問藝,伯時時語之以勢,及狙擊跳躍之能。然友人歸語其妻,恆弗善。友人遂白周伯,言吾妻不善先生技,周伯大駭,乃請面夫人。夫人方治具款周伯,但傳語請先生試藝於庭,吾居廚次,自別善否。周伯笑,略為試之。夫人傳語曰:「未盡所長,請更試之。」周伯始駭,果悉其所長於庭中,屋柱為之震震作聲。夫人曰:「可矣,但未足為吾夫師也。」周伯微慍,堅請面夫人。夫人出,則輕盈瘦弱,一良家姝也。禮竟,周伯請較藝,夫人不可,固請,乃曰:「略具形勢,勿交以手。」周伯佯諾,猱進,瞥然不見夫人,乃覺腦後奇痛,髮際之骨已微陷,眩且仆。夫人笑曰:「名聞一州者,藝乃如是。」出刀圭藥令服。
周伯自是見婦人,輒中懾不敢逞。
七、陳孝廉
陳孝廉名貽駒,閩之台嶼人,精博無倫,自雲少讀書僧寺,日習拳技,夜親丹鉛1,於是十二年,能駢五指陷入堅物。
嘗與旗丁斗鶉於三友齋,鶉嗜食,恣斗時,撒以粟,即罷鬥。陳鶉斗且負,孝廉出不意竟投粟,旗丁言已鶉勝,將索彩,勢勝且用武。孝廉曰:「勿爾。」時有木案在壁間,厚可盈寸,孝廉駢五指洞之曰:「欲吾彩者視此案。」旗丁始懼。
孝廉應禮部試,前四十年無公車船,陸行赴順天。一日趁舟過江,舟人盜也,謀殘之江中,同舟者知狀咸震。孝廉笑曰:「是當愚之以術。」遂立其同行老人為師,囑曰:「凡余所試技,爾但頓足醜詈。」夜燃巨燭舟中,孝廉初試劍,後乃試其拳技,桅築築動搖。老人詈不已,謂耽酒廢學,脫遇敵當敗。孝廉偽為恐狀,則張五指掐牆木,木應指掐入數分,舟盜大懼,而老人仍詈孝廉不已。孝廉跪謝始起。於是舟盜相戒曰:「彼人技如此,而老人仍肆詈,然則觸老人者,洞胸矣。」
十三、蔡宗貴
蔡宗貴,年七十餘,能制傢俱,家一子一女,女病瘵,老人恆負之於背。余每自家過其肆,常見此瘵女。
已而市上火,老人二手握兩巨筐,以帶束此瘵女於背,出人群中,人皆辟易3。常以漆髹巨櫥,陳於肆外,雨至,老人以右手入櫥腹捧之以入,然櫥重近百斤矣。
余同舍曾生於輝,醉與蔡子哄且鬥,老人長揖惶恐,唯患其爭。余頗為曾生危,然老人終不怒。明日余特造蔡肆,問叟胡以不怒醉生,叟曰:「老人視人之體幹,如琉璃無可觸手處,觸且立碎,吾烏敢以人命為試?昨日之惶恐,恐吾氣動,寧懼醉生。」余言爽然,服叟有養。
余客台灣三年歸,聞老人已死,死嚼其十指都盡,滋以為怪。鄰人言叟之死人均以指,死時為群鬼所踣。無稽之談,余初不信,然余戚某不能拳勇,死時亦咀斷其指,是必中怪疾,非鬼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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