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慶齋  

      王慶齋先生像

 

      如果你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來過沈陽繁華熱鬧的太原街,也許你就會在沈城最大的生生照相館的櫥窗裡,醒目地看到一幅老者的肖像。老者那疏朗飄逸的長 髯、那炯炯的雙目、那完足的神氣和超凡的氣質足以讓人駐足端詳——誰家老爺子這麼精神?這就是人稱“王大鬍子”的遼寧省武術協會副主席、瀋陽市武術協會副 主席、螳螂拳大師王慶齋先生。

  王慶齋先生生於1906年腊月初一,屬馬,祖籍山東掖縣,生長遼寧大連。少年時期學習地功、長拳等等,後拜師快手李之箭的高徒青島王雲鵬(字少飛)學習七星螳螂拳、拜師滄州孫文勃學習少林螳螂拳、楊式青萍劍、羅氏斷門槍。32歲那年,王先生從大連遷居沈陽,開始設館授徒。那年代從事職業武師也不 是輕而易舉的,需要由奉天武道振興會對申請人拳、刀、槍、劍、棍進行嚴格考核,確認資格後注冊發照,才可以開設武館,即俗稱的“拳坊”。

  王先生的拳坊在沈陽市皇姑區老三洞橋附近,也就是現今珠江街的路東,香江飯店的東南側,是個裡外兩間的平房,外間20米左右是練功房,擺著刀槍架子,裡間略小是王先生家人的起居室,房外有個小院,院外大門口掛著“奉天武道振興會第26傳習所”的牌子。

  王先生的拳坊從偽滿時期一直延續到解放後,王先生也就在沈陽的武壇上活躍了50多年。五、六十年代的武術比賽,賽程結束後都有老武術家的表演, 王先生的青萍劍以及張萬成先生的葵花槍、申鈞儒先生的護手鉤、李振明先生的地躺雙刀和飛虎拳等等都是最引人入勝的絕技,每每惹起會場雷鳴般掌聲。到 1960年已經獲得了沈陽市武術比賽全能冠軍。多次參加比賽,就多次欣賞了長須飄飄的王先生表演的猴拳、猴棍、流星錘、鹿角梅花針等諸般技藝,十分仰慕老 先生的身手矯健靈活。

  沒事的時候王先生喜歡帶著個流星錘之類到沈陽各大公園轉悠,去了要麼自練自娛,要麼跟同道侃侃,時常也到各家拳坊串串門,同沈陽各職業武術家都 交往甚密。我就是在這期間開始接觸王先生的。我12歲開始習武,拜鐵西區李振明先生為師學習燕青拳、通背拳和摔跤,在李振明先生拳坊裡,常見王先生來跟李 振明先生談拳論道,有時二人相約了再去王樹章、張萬成等人的拳坊串門,互相交流切磋。我那時候在李振明先生的培養下,踢打摔拿都有了不小的進步,於是李先 生在串門的時候就喜歡帶著我,到了哪家拳坊就跟主人說:“你選幾個徒弟跟德玉打打,咱們老哥們瞧瞧熱鬧。”這時王先生則一聲不吭,就那麼面帶微笑地坐著, 看李先生跟人家“叫板”,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在我接觸王先生的過程中,從來沒聽到王先生對誰評頭論足,如果你問的緊了,他才說某某的什麼什麼練的好, 值得學習。

  

      王先生的青萍劍一直受瀋陽武術界稱道。據說這還是1947年,東北抗日烈士基金會在瀋陽主辦了一場東北擂台賽,就是在那次比賽,王先生的青萍劍 法打出了威風,受到矚目。那時候王先生獨闖瀋陽,舉目無親,跟王先生比賽短兵的卻是一個很有勢力的拳師。本來比賽中王先生以竹劍多次點中對方手腕,可裁判 卻“沒看到”,王先生情急之下,一個枯樹盤根斬在了對方跟腱上。看到對方攤倒在地,王先生把竹劍一扔,衝裁判喊了句“這回你們看到了吧”,就飄然下台去 了。全場為之愕然,繼而議論紛紛。大會最後評判王先生獲勝,後來我還在他家中看到過那次比賽的銀盾獎牌。

  1960年我參加集訓期間,跟一個練擊劍的朋友過手,怎麼也贏不了他。見到王先生時候,我就向他請教劍法。王先生根據我的特點,傳給我蜻蜓點水、力劈華山、大鵬展翼3式青萍劍法,從練法用法到變法,整整講了多半天,最後說“行啦,輸了你來找俺!”我也由此信心大增,日後多次實踐,這3招劍法果然精妙,於是。對王先生的劍法更加心儀。

  1968年,我正式向王慶齋先生拜師,開始對王先生的技藝系統學習。一同跟我來拜王先生的還有1959年瀋陽全能冠軍劉德禮和徐太、張紀柯等 人,也都是李振明先生的弟子,為此,王先生還專門找了李振明先生,征得同意才收下我們。那時候我雖然多次在省市武術比賽奪魁,擔任了沈陽武術協會理事,但 由於是二門徒,開始我顯得有些拘束。一次,我剛到拳坊正趕上幾個師兄弟在切磋“攔馬手”,見我進來,一個師弟就很不屑地說:“你不是跟李振明學了不少麼, 我這螳螂拳你們燕青拳能破麼?”聽他這麼說,我知道他修為還淺,因為各派拳法無所謂優劣,練到後來都是殊途同歸,但在當時我只能站在那裡很尷尬地看著王先 生。王先生見狀起身往裡屋走去,邊走邊說:“俺不看,你們愛咋玩咋玩!”得到王先生的暗示,我心裡有了底,就不客氣地跟這師弟動起手來,前後左右連摔了他 四個跟頭。

  王先生不把我當外人,我自然安下心來,從拙剛、攔截開始到崩補、偷桃、擂鞭、翻車、摘要、無極掌、青萍劍,一招一式認真學習。一次少則一式,多 則兩三式,絕不貪多,仔細揣磨,比如一個摘星換月,我就反復學了多次。王先生很高興,說“有些人是來批發,德玉才是真求藝啊。”於是就把他善長的勾摟采掛 挨幫擠靠“八大手”和捋掛劈崩壓“小五手”悉心傳授。特別囑咐我要重視“五子功”的練習,講“五子功,看稀松,別人瞧了相不中,一動手才見相應”。有的時 候,王先生也在飯桌上、聊天中隨時隨地點撥,很講尺度,也很靈活,啟發你自悟。1970年,我走“五七”下放,臨行前跟王先生告別,在飯桌上我心情很郁 悶。聊天中王先生就說:臨走了再教你一招,假如你被別人“咬”住了要害,你咋辦呢?見我發愣,王先生就樂了,一邊拍手一邊說“那你就說歡迎呀歡迎呀!”當 時滿桌人都樂,我也樂,但是一看王先生的架勢就知道了他演的是無極掌的第一式“合掌閉門”,沒想到15年後這一下還真用上了。

  1985年,我受邀給濟南軍區情報部營以上格鬥教官就實戰技擊進行為期一周的講座。我采取的是實作問答方式,在實際過手當中邊做邊講。講座進行 一半的時候,一個30多歲高大黑壯的教官上台來問:“如果李老師下邊被人抓住了咋辦?”說著就一把將我下身抓住。我知道聽課這些人平時都是恃功自傲的,對 我並不服氣,這從講課中遇到一個又一個的難題中能感覺出來,但這個題目尤其難。
按說有功夫的人是不會讓人輕易抓住襠部的,但此刻不讓抓說明你膽怯 或無能,讓抓了按照反擒拿基本上是“此題無解”,怎麼辦?當時我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王先生酒桌話別那一幕,於是幾乎不假思索地說“抓襠可以呀,我歡迎!” 話音未落一個“合掌閉門”拍在了黑大個的頭上,結果他來不及手上用力抓捏,就攤倒休克了。全場見狀爆發了很長時間的掌聲,主持人稱“這才是真正的技擊,簡 捷,有效!”

  王先生常講“拳要練到隨心所欲才算是會拳”,鼓勵我們多學多練,取人之長。1979年夏天,沈陽市在鐵西區進行傳統武術比賽,我當時作為大會裁 判長,初識了來觀摩的山東太極梅花螳螂拳大師郝斌先生。我把郝斌先生讓到主席台,介紹給王先生認識。經過 “盤道”後,王先生底下跟我講:“這可是個明師,明白的明哦,你可不要錯過!”就這樣,在王先生的鼓勵下,我跟郝斌先生學習了太極梅花螳螂拳摘要和達摩 劍。同年,在對傳統武術挖掘整理中,我邂逅了形意名家楊俊秀先生。後來楊俊秀先生見我身體結實,喜好技擊,就主動找到王先生說:“我看德玉不錯,我教教他 怎樣?”當時王先生聽了比我本人還高興,連說:“中,中,這是德玉的福氣!”從此,我才學習了形意拳。1983年,我參加遼寧省太極拳推手比賽,獲得了 75公斤以上級別的冠軍。在賽場看到我幾乎雙腳不挪窩,就把一個個對手摔倒在地或發出圈外,王先生又驚又喜,高興得合不攏嘴,一個勁嚷:“德玉這小子就是 行,啥時候練的太極功夫呢,好!好!”

  1972年以後,王先生開始擔任省市武協副主席,越老還聲望越紅火,待人也越重禮好義,言談舉止很有點儒者風範。然而,世情往往就是這麼奇怪, 你越有名氣,就越有人拿你來“墊腳”、“墊牙”。對時常找上門來較量的,王先生從不輕易動手,動手也是點到為止。比如講擒拿,王先生就說過“擒拿莫輕用, 輕了你不信,重了就傷人,還是各自練練吧。”但對於社會上混淆視聽的閑話,王先生有時則很生氣,畢竟老而彌堅,不肯服人。一次,有個姓林的拳師在外吹噓, 說當年打擂王慶齋是他手下敗將。王先生聽到後,對這種無中生有很是生氣。正好一天在市體委遇見了林某,王先生上前一把抓住林的胳膊,怒道:“你上過擂台 麼,就信口雌黃?走,俺倆找個寬敞地方比比去!” 林當時半身發麻掙扎不脫,竟被王先生從二樓一直拽到樓下通往南湖公園的路上。路人看到年過七旬的老者還這麼孔武有力,不禁又敬又畏。還有一次,一個在碧塘 公園跟王先生切磋過的人,逢人就講:他如何如何把王慶齋打了,王慶齋手上一點功力沒有。一天他正說的時候,王先生恰好來了,就說:“那好,今天俺們再比一 場,你看好了,俺還用上次那招摘星換月!”眾目睽睽之下,那人礙於面子只好拉開架勢。王先生出手一引,以極快的身法一進即退,那人已經倒地不起,臉上隆起 了五條紅紅的血印子。

  王先生動起手來目光凜然,冷森森的讓人感到後背發涼,但平時總是笑眯眯的。更多的時候,我們感受到的是王先生的善解人意和平易近人。沒拜師的時 候,我去王先生家串門,每次進屋行禮時候,王先生躺在炕上都就會立刻起身還禮,並張羅招待。告辭時候,王先生執意送出大門。等走出100多米遠了,回身還 能看到王先生在向你欠身致意,揮手告別。直到正式拜師後,王先生才跟自己徒弟不那麼講究禮數了,但對外人仍然一如既往。1982年全國武術工作會議在京召 開,王先生作為遼寧代表參加了大會並作了表演。當時我正在北京拍電影《武林志》(飾演何大海),就把王先生接來同住。門惠豐、李德印等北京武術界的朋友獲 悉我的老師來京,就張羅請王先生吃了一次飯。臨離京前,王先生堅持出資要回請這些朋友,我哪裡肯讓老師出錢,相持不下時候,師兄李文義就把飯資出了,打了 圓場。在京開會期間,和王先生同住的是八卦掌李子鳴先生,二人萍水相逢,卻言語相投,日後始終保持著聯系交往。武術界講究“三節兩壽”要孝敬老師,春節我 帶著禮品去給王先生拜年,可每次王先生都准備更豐厚的回禮,讓我帶給我母親,說:“你掙錢不多,以後不要往這送東西了,照顧好你母親也就是對師父盡孝 啦!”

  王先生生活很規律,每天凌晨不到4點就起來練功,特別是雪後,徒弟們來到公園時,王先生已把場地踩出來了。我特別喜歡看王先生練“五子功”,腿 腳輕快靈活的根本不像個老人。王先生不回避煙酒,但從不過量。王先生吸旱煙,煙卷好後用門牙“嘎崩”一下就把煙蒂咬了下來,隨之“噗”地一吐,煙蒂直射出 去2米遠,打在牆上再彈到角落裡。王先生喝酒很有節制,每次從不超過二兩。但要是在飯店看到有武術界的人在場,不論熟悉不熟悉,他都必定悄悄點兩個菜讓服 務員給送過去,所以王先生的朋友特別多。王先生對別人如此,對自己徒弟更倍加愛護。七十年代,有師兄家裡遭禍,有師妹考上了體育學院,家裡拮據,王先生就 按月讓人給送去10元錢,聊以周濟。1982年我陪著王先生逛北京大柵欄,王先生在一家茶莊竟然花了250元買了一兩茶葉。因為王先生平時從不奢侈,我看 了感到奇怪,王先生就說:“小勝子的父親平時待俺不錯,他喜歡喝茶,帶給他嘗嘗。”所以,聚在王先生門下的弟子也多。王先生晚年的整壽生日都是我來主 持,80歲那次是在市政府招待所舉辦的生日宴會,當時到場的弟子就有200多人。至今仍在武術界活動的主要傳人有馬樹貴、連金山、劉世俊、劉德禮、李德 玉、陳長喜、孔祥隆、王淑萍、傅友祥、葛占庫、胡春明、霍瑞亭、王天潤、郭學坤、田雨時、孟福玲、蓋淑傑、吳俊清等。

  老師愛弟子,弟子也愛老師。1992年,王先生患心梗,醫院搶救後需要臥床靜養,為了緩解王先生家人的負擔,我召集一些師兄弟倆人一班輪流護 理,一個多月後王先生基本康復。精氣神一恢復,王先生就每天又出現在公園,但身體卻大不如前了。1993年10月8日晚,將近9點鐘了,幾個師兄弟還在王 先生家裡聊天,王先生說:“你們都去吧,俺要休息啦。”大家知道王先生晚上9點就寢的習慣。就紛紛起身告辭。幾個人走過院子還沒有出大門,師母慌慌張張 喊:“快回來,快回來,你們師父不行啦。”等大家三步並做兩步]跑進屋裡看時,王先生安詳地躺在床上,已然駕鶴西去了。享年88歲。
轉眼王先生離 開我們已經12年了。值王先生百年誕辰之際,作為多年朝夕相處的弟子,我們尤其想念王先生的音容笑貌、舉手投足。如今,徜徉在公園裡,聽到眾多的人在傳頌 王先生的軼事,看到眾多的人在習練螳螂拳、青萍劍、流星錘。。。。。。於是,我們知道——王先生並沒有離去,他始終在我們中間,始終同我們在一起!
                                (此文刊於《武魂》2005-7期李德玉口述 張慶雲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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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http://blog.sina.com.cn/s/blog_57be0534010088d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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