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偉練此樁後三月餘,即整勁上身。練習該樁之初,需老師經常在身旁,調其形、析其理、明其心,方能站出真意,並非呆站可得之法。再經孫振岱傳授沾衣 跌法,實力猛進。在1929年浙省國術遊藝大會上,袁偉獲第21名,為中等。該成績不優亦不俗,因參賽者皆為各地名家高手,此賽獲獎名次截止到第30名。 此次比賽袁偉之成績未能靠前有兩個原因,其一是袁偉近視,平時總帶著付眼鏡。在進入26名前的比賽中,其規則不許打頭,故對袁偉影響不大。在進入26名以 後,為了使選手充分施展技藝,規則放開,允許打頭,於是袁偉不得不摘掉眼鏡,一下不能適應。此外,袁偉有意承讓師弟高作霖(查拳),主動放棄與高作霖一輪 的比賽,故當袁偉再負于少林高手韓慶堂後,即遭淘汰。袁偉對韓慶堂之役,吃虧在眼睛上。袁偉的長處在於貼身,但因近視,把握不好貼身的時機,韓慶堂拳腳很 快,故袁偉一上手就處於被動,很快便敗下陣來。

  賽後,孫老批評袁偉道:"你輸給韓慶堂,虧在眼睛上。但比武中弄蹊蹺,則是自取。"袁偉雖然挨批,但孫老愛惜他是個人才,仍讓孫振岱指導他練 習。由於袁偉馬上還要參加上海國術大賽,故孫振岱要袁偉摘下眼睛,並且蒙上一道紗布,加重其模糊度,每日進行拳擊練習,以鍛煉其反應能力。三周後,袁偉已 能基本適應,摘下紗布後現覺清晰于昨,信心倍增。此次比賽,袁偉發揮甚好,其沾衣貼身摔,幾成絕技,所用必中。遠則劈掛,近則形意,貼身即摔,技術系統相 對完整。袁偉終獲此次比賽最優等第八名。
  

  袁偉與曹晏海一樣,參加了首屆國術國考、浙省國術遊藝大會、上海國術大賽,三次比賽連進三大步,令世人刮目。袁偉曾對人說:"孫老師是真正集大 成者,能'點石成金'。不管你是練什麼拳的,他老人家一看,就知道你該練什麼,能練些什麼。給你點一點,你的功夫就上去了。否則,就是練上十年八年,也還 是白費功夫、瞎折騰。"以後,袁偉由孫振岱所傳之"沾衣十八跌"中,領悟出一些太極推手的奧蘊。三十年代初,袁偉受唐豪宣傳的影響,出於好奇去金陵與某太 極名家交流,切磋中,某不能勝,遂對袁偉之沾衣跌深表欽服,並將其中的一些技法納入其世傳的太極拳中。
  
  馬承智(1888-1977),安徽藿丘人,幼從黃樹生習少林門諸藝。甚具功力,能用手指拈碎綠豆,且周身上下不怕踢打,能舉手僕人。後遊蕩江湖十餘年,鮮遇敵手,遍訪南北各派名師,博採眾長,內外家兼修,自成一體。因功夫硬、技藝全面,故有"把式包袱"之稱。
  

  1928年10月15日,民國政府在南京舉行第一屆國術國考,時馬承智正在軍中任教官,當馬聞訊趕到南京時,比賽已進行了一天。當時,馬承智以 前的師兄弟及不少名家均遭淘汰,比賽之激烈為馬前所未見。馬承智不覺鬥志陡起,當即變賣了隨身家當,買了一口棺材,命人抬至場下。對友人曰:"我若被人打 死,請君給我收屍",隨即報名,加入比賽。馬以捨生忘死之氣勢,連克強手,最終進入前15人之列,獲取最優等。此次國術國考分取最優等15人、優等37 人、中等82人。賽後,馬被中央國術館聘為教習。
  

  時馬與館中胡鳳山、曹晏海、楊松山等人友善,因館內派系鬥爭嚴重,馬頗感無聊,欲離開此地。當時有兩個去處,一處是湖南,湖南省政府主席何建正 招攬國術人才。另一處是鎮江,到江蘇國術館去任教。馬承智看到過去功夫與自己相差甚遠的曹晏海,自從每週去一次江蘇館隨孫老習藝後,功夫猛進,於是決定去 江蘇館從孫老深造。見面時,孫老對馬承智:"汝功夫不錯,只是未通。通者,拳與性合。每出一手,即合其拳之性,亦合自身之性。此方可稱通。"馬承智雖然以 前練過形意、八卦、太極,但孫老仍要馬從形意之站樁、八卦這轉掌練起,然法要不同於前。馬習之數月,身上勁意與身步之法頗有豁然貫通之感,遂授馬散手之 用。當時能得孫老親授散手者,不過五、六人而已。除馬外還有曹晏海、胡鳳山、柳印虎、李玉琳、陳微明等。
  

  一次,孫老與馬承智進行散手對練,孫老要馬承智任意進攻,時兩人相距兩丈外,於是馬緩緩走近孫老,當時離約三尺來遠時,馬突然奪中發力,不想拳 去人空,馬四下觀望竟然不見孫老身影,詫異間,馬忽覺背後一股巨力襲來,頓時昏仆於地。馬起身後,見孫老正立於自己面前。於是問道:"老師,剛才您是用了 隱遁術嗎?"孫老曰:"非也,其實,剛才汝之打法無錯,發力亦中,可謂內外合一、剛健之至。然汝之身、步兩法距我遠甚,故我到汝之身後,汝竟不知。身步之 妙,當從動靜合一中求之,八卦轉掌之要旨即在於此。練到妙處,罡氣宣佈於外,即使蒙住雙眼,身體周圍之景況亦能感應得到,往來穿梭,從容依故。"此事對馬 承智影響很深。從此,馬苦練八卦轉掌,頗有心得。馬說:"過去轉八卦覺著是人圍著樹轉,而今轉掌時,覺著是樹圍著人轉。身體內外之景況與前豁然不同,即使 在斗室內與人交手,亦有天空海闊、遊刃有餘之感。蓋因身步自如、動止如一矣。"
  

  馬從孫老兩年余,得孫老八卦之傳,並得孫老散手五法之用。五法者,戳、順、閃、進、脫。截、順、閃三法前面已述,為知機用機之法,而進、脫二法 則為變機誘機之法。進法即進被之身之法,此本因敵因勢千變萬化,並不雷同,然而在散手練習中若能體會進法中之八綱,則在實戰中就容易發現那些時常出現,卻 又極為短暫的種種規律,從而在實戰中才可能不斷製造並易於抓住那些稍縱即逝的戰機。進法八綱為:虛、實、緩、急、曲、直、高、低。八綱要相互聯絡,因敵因 勢而變,其具體練法現已基本失傳。
  

  脫法,即解脫之法,亦為欲取之則先予之之法。脫法有三術,一曰脫拿,二曰脫影,三曰脫打。脫拿,即有意讓對方拿自己,利用雙方接觸之瞬,脫拿為 打,反擊於彼。脫拿之法有一對一之脫拿,一對二之脫拿,甚至一對五之脫拿--如孫老所傳八卦拳中之蜈蚣蹦。馬承智曾說:"脫拿,一對一較易,一對二則難, 一對三人以上則極難。需自身完全松空,肢體柔如膠球,劍氣內藏腹中,借彼之拿解彼之拿,勁由內發"。馬承智又說:"好拿不如爛打",指在實戰中要想擒拿對 手,除非實力相差明顯,否則是很困難的。脫影,即通過適時的主動倒地,在敵跟入之瞬予以反擊之法。其需要有三大技術為基礎,其一是自如的腿法,其二是靈活 的重心轉換,其三是過硬的摔跌能力。馬承智晚年曾對其入室弟子余永年說:"我要倒地了那就是贏了"。脫影之技皆為一招致敵於傷殘的實戰技法,非擂臺比賽所 用之技術,孫老向不輕傳。孫老晚年弟子中唯有馬承智所得此技獨多。脫打,即在被動中巧妙地利用被動之勢轉換為主動之法。其戰術思想是當我處於被動之時,亦 是對手攻擊意識較重、防守意識較輕之時。此時通過技術動作誘其攻擊意識至極而疏於防守,而此時我實已轉換為反擊動作洽合此機,產生出其不意的反擊之效,此 為險中取勝之法。其基礎為身、步兩法,其訓練是從一對一的對練到一人對多人的對練,其方法是先進行非接觸的走位練習,純熟後,孫老親自設機喂技。孫老首先 訓練弟子將對手看成是一個活動的八卦座標,對手不同的進攻形態是這個座標中八卦的變化。同時,又要明確自身的八卦座標的變化,相對於我與彼暫態的相對狀 態。
  

  孫老根據自身經驗並結合對易經和奇門、遁甲的研究,總結出一套應變原則和訓練方法,使習者能及時變被動為主動。孫老曾在江蘇國術館訓練廳中演示 過這種技術中的身步之法。該廳約200平米左右,孫老身著一身黑衣,命館內國術教師及訓練有素者約數十人手沾白灰抓自己。眾人一擁而上,以為此事甚易,然 而孫老閃轉變化之神奇莫測,使眾人根本沾不了身。一刻鍾後,眾人早已氣喘噓噓,無力做此遊戲,而孫老仍平心靜氣,身上黑衣未沾任何白點,眾人莫不深服,皆 欲從孫老修為此技。然而欲練此技,需要有很深的身步功夫和內功作基礎,一般人是根本練不成的。這批弟子中,最後能略得此技一、二者唯馬承智、胡鳳山、曹晏 海三人而已。
  

  馬承智原有很深的功夫基礎,從孫老深造後,則是如虎添翼,雄霸當時。1929年11月浙省國術遊藝大會上,馬承智與韓慶堂一役,為眾拳家所稱 道。馬、韓相遇於決試第五輪,進入到此輪的選手僅剩9人。韓慶堂乃當時北少林之代表人物,在中央國術館內部比賽中,曾獲第一名。韓精螳螂、太祖諸拳,一開 始,韓取靜式,馬則以高步緩緩逼近。相距約三、四尺時,馬緩步如前,不過此時乃是蓄以虛進而實退之意,韓以為馬仍有前逼之意,遂即蹋中撲打。馬卻早已後腿 變前腿,前腿後撤為後腿,同時,起蹬勁,以形意之馬形踐點迎打。韓出手未中馬之要害,反撞在馬的力點上,被震打出數步外。雖然如此,韓跟蹌幾步並未倒地, 隨即調整身形,仍取靜式,馬亦如前,高步緩進。韓見馬走近便緩緩後退,誘馬跟進,馬即跟進,韓暫態虛退而實進,腳蹋拳發,組合連打。馬不退不架,矮身為熊 形,鑽隙曲步對進,閃過韓之攻擊,同時兜打韓之右下頦,韓當即中拳倒地。賽後,韓盛讚馬之身步靈活矯變,曰:"兄之身步如燈影相隨,變化奇詭,弟看不清、 打不著。"韓善擒拿,有人問韓,在比賽中為何不使用擒拿法?韓笑對曰:"我與馬兄常切磋手法,我拿他等於讓他打我。馬兄周身的關節都是活的,我一拿他,他 即順勁兒進打,反將我打出。反應之快,進勁之准,匪夷所思。"
  

  馬承智於決試第六輪遇師弟胡鳳山,因兩人同門,常作切磋,打法相互很熟。對打中,馬被胡蹋中腳面而擊仆,以致步法難移,不堪再戰,後經孫老調 治,一周後馬的腳才基本恢復正常,故馬第二天未能參加前六名之間的最後決賽,終獲最優等第六名。在隨後舉行的上海國術大賽上,馬及時總結了在浙省國術遊藝 大會上的成敗得失,技術發揮穩定。經過15天的搏鬥,馬連戰連捷,其中戰勝郭世銓、趙道新、張長信、張英振、章殿卿等名手,最後將與曹晏海決賽冠亞軍。此 時,觀戰多日的松溪派高手紀崇德提出挑戰。經抽籤,紀與馬承智加賽一對。因上海國術大賽亦屬擂臺賽性質,任何人皆可上臺比賽或挑戰獲勝者。按規則若紀挑戰 馬成功則第二天將在曹晏海、馬承智和紀崇德之間進行循環賽來決定冠軍。
  

  當馬與紀上臺後,馬考慮的還是如何保存體力,準備明日的決賽。因有此心思,故精神不夠高度集中。馬先出左探馬掌試探對方,此雖為虛手,但動作不 夠逼真、隱蔽,被紀識破。紀乃通家高手,當即以快制快,見點即打,迎馬左掌,速發一拳,其機甚恰,其勁甚整,當即打斷馬之左掌三個手指。馬負重創,但精神 猛醒,鎮定自若,不露敗相。然而紀確為高手,知馬受創,毫不放鬆,蹋中進逼。此時馬形勢甚危,遂施展脫打之藝,急速轉身虛走,誘紀趕入,馬實則重心潛換, 突然右轉身,在紀蹋中之瞬,用右避風掌打中紀之右頸處,當即將紀崇德擊昏於地。馬承智雖勝,亦因左手指斷住院,無法參加第二日與曹晏海的冠亞軍決賽,故馬 承智屈居上海國術大賽亞軍。
  

  馬承智在上海國術大賽中所表現出的高超的實戰技藝和能力,給當時拳界留下極深的印象。多年以後,上海國術界的盧嵩高、姜容樵、褚桂亭、顧留馨等在談起當年上海的實戰高手時,對馬承智的功夫、技藝無不推崇。
  

  顧留馨曾說:"三十年代的技擊,是以馬承智、曹晏海、胡鳳山和朱氏兄為代表人物。除了他們老師孫先生外,當時其他人是無法和他們相匹敵。但孫先 生對他們的功夫還是不滿意,認為還沒有完全入道"。文革後,在談起技擊散打的訓練時,楊松山、郝家俊無不感慨地說:"馬承智先生要是再多活幾年,內外家的 很多真東西就留下了。那才是真正的技擊家。"考近代武史,在首屆國術國考、浙省國術遊藝大會、上海國術大賽這三次最重大的國術擂臺比賽中,均能名列前茅獲 得最優等者,唯馬承智一人。在此期間,馬還獲得全國摔跤比賽亞軍(因友人請食河豚,食物中毒住院,未能參加決賽,可見馬拳運之多舛)。其戰績足以證明馬承 智技擊技術之全面、功力之堅實。
  

  1931年夏,馬承智去江西軍中任國術教官。1933年,因母見背,回藿丘,後與師弟汝東山創辦藿丘縣國術館,教授弟子百余人。1935年,經 師弟曹晏海介紹,去騎兵第一旅第一團任技擊教官,1937年,馬回藿丘國術館任教。1939年,受省主席廖磊之聘,到安徽省民政廳任國術教官5年。 1945年,日本投降後,馬回藿丘國術館,不久,經民政廳長韋永成親邀,馬去蚌埠消防隊任國術教官。1946年底,馬再回藿丘國術館任教。
  

  解放後,馬先後任安徽省摔跤隊教練、六安地區武術教練、六安師專體校武術教練。文革前,安徽的摔跤在全國是有名的,年年都出全國冠軍,這與馬承 智在技術上的傳授是分不開的。馬還培養出弟子余永年,余先生較全面地繼承了馬承智的技藝,現任藿丘縣體委主任。據余先生講,馬承智在技擊理論和技法上均有 大量經驗總結,因解放後武術的開展偏重於健身,故使馬承智未能將其實戰經驗系統化而廣泛傳播。安徽省武術名宿賈福忍曾寫對聯贈馬承智,聯曰:"繼往應有息 肩日,開來方為絕頂人",鼓勵馬應解除顧慮,繼往開來,自成一派。馬承智功夫出眾,閱歷深廣,然仍保持著實事求是和謙遜的美德。馬承智晚年在給其師妹的信 中說:"追念當年祿堂師之神采,武功獨步,冠絕于時,使人不勝景仰,不僅令時輩不可企及之,亦使今日之吾輩感愧萬端。怎耐餘拙而不敏,難承十之一、二,有 負先師教誨"。馬不僅知理、善戰,且對有關藥理亦有研究,掌握許多治療內外傷藥物的製作和使用。亦掌握許多配合練功、增進功力、恢復體力、有助於氣血循環 的藥物製作和使用,馬在傳統武術的實戰、訓練、治療和恢復等方面均有研究,在當代技擊家中實不多見。馬一生南北漂泊,篤好技擊實戰,曾受難多次,文革中又 飽受衝擊,晚年醫療條件較差,且無人照料,仍享有89歲的高齡,這同樣在技擊家中也是不多見的。

  李慶瀾,河北故城人。善少林拳技,在首屆國術國考上獲優等。1929年3月,拜在孫老門下學孫氏太極、散手。同年4月,李到江蘇國術館任教習。 11月,李在浙省國術遊藝大會上,獲第十四名優等。李之絕技為膝、肘、腿之連用,動作敏捷,發力剛脆,抗打能力亦強。李曾與服務於同館的教習--太極拳名 家郝某進行散手交流,李對郝說:"我的拳不是為了玩,而是為了用。真打起來才能體會得到"。交手中,李出快拳奔郝面門,郝上步接拳,李拳速收,同時矮身左 閃,出右腳釘郝前腿之迎面骨。郝移腿稍緩,被李釘中。郝負痛,身體略有前傾。李拳再至,在郝的眼前晃而未發,郝未及接住該拳,而李拳已收。至此,高低已 分。其實,郝對太極拳研究頗深,道理亦明。作為太極拳師,郝之理、法俱良,為當時不多見者。徐哲東先生稱郝周身如有電網,使人觸之即出。但因郝身步兩法及 實戰經驗均不如李,且又上了年紀(時郝已52歲,而李僅28歲),反應稍慢,故負之。後來,孫老知道了此事,批評李道:"汝欲從學於人,首要謙虛,當作自 己全然不知,可也。即要學於人,又何必與人爭高低智愚也。"
  

  此例引發出一些爭論,數年後,以倡導技擊實踐而聞名全國的山東國術館的田振峰,連續發表文章,稱拳術的根本就是"勁"。而同在山東、原在中央國 術館的太乙拳高手竇來庚則認為,勁法、身法、步法三者並重缺一不可,並舉出李、郝交手這個例子(因竇來庚與李慶瀾是很好的朋友,故知此事)。以後馬耀南、 於化行也加入爭論,眾人莫衷一是。當時尚年輕的李天驥覺著問題有趣,在回天津時,便就此事請教師伯張玉峰。張玉峰說"在孫氏掌中,勁、身、步三法皆源於內 勁。內勁者,初為內外合一,觸之如電,沾身即出,是其象也。繼而動靜合一,如是身體自然輕靈,往來穿梭,其動若靜,縱橫矯變,妙奧於心。此時身步動止,其 勁如一。拳術本不離乎身步之法,內勁更需合于身步之中。身步勁同一源也,此乃內勁由微漸著之道。最終至拳道合一,則無往而不利、無人而不自得,無可而無不 可也,如孫夫子矣。然若未得內勁,或曰雖得內勁,然未臻精純貫通,則身、步、勁便分之為三,此時於技擊之道,需三法皆修,否則易為人制。"
  
   柳印虎,河北故城人。曾習形意、八卦多年,在首屆國術國考上獲中等。不久即與胡鳳山、曹晏海一起拜在孫老門下。柳身體矮胖,尤喜太極拳術並得孫氏八卦劍 之傳。柳從孫老學習數月後,即有長足進階。一次,柳與中央國術館的少林門科長馬裕甫公開比劍。馬裕甫是首屆國術國考最優等獲得者,功夫頗硬。比試時,雙方 都用竹劍,且都帶上頭盔、護具,頭盔配有用鋼絲製成的面罩。一交手,柳印虎劍隨身變,其劍法、勁勢均占上風,馬裕甫難以招架。交手未幾,馬裕甫已身中數 劍,不覺惱羞成怒,遂棄手中之劍,一手攥住柳刺來的竹劍,另一手去揪柳印虎的面具,欲將柳摜倒在地,雙方糾纏惡鬥一團。楊松山見狀,急忙上去勸解,將兩人 分開,遂比試作罷,然高低已分,從此柳印虎善劍,為同人所識。
  

  柳篤於太極拳,為了潛心研究,心無旁鶩,未參加浙江和上海的國術大賽。柳從孫老習太極三年,是同期弟子中對孫氏太極拳學得最專的一個,故頗有心 得。有人問:"太極拳講究用意不用力,是否就是要用意識打人?"柳認為既是也不是。言其是,蓋不僅太極拳,任何一種拳練到高深處,都是意氣形之統一,意 到、氣至、形隨、勁發。言其不是,蓋修習太極拳時,所謂用意不用力,不是指上述那個意思,而是指要用意隨彼、調身於己。用意隨彼,目的是調己之身,以使彼 勁走空或失中,同時使已勁合機、中整。並非是用意主動打彼,而是據彼意,調整好自己,彼不失中,我亦無意打彼,而是接定彼勁與彼洽合,不即不離。彼若失 中,而我中整,則接入彼勁,用其所失,僵則用其僵,偏則用其偏,滯則用其滯,彼重去之則急,彼輕去之則緩也,此方為太極拳之用意不用力也。故練習太極推 手,其要並非是將彼推倒,如此,則與摔跤無異矣。練太極推手,其要全在於知彼意、調己身,使二者協調如一而己。一旦練之有成,則與彼一搭手,即能知彼有何 不順,一問一應,即刻為我所用。若彼技高於我,一搭手,頓覺彼四下皆空,便知自己暴露於彼無遺矣。若功夫相當或相差不遠,摸著彼勁並非全空,而是若有若 無,於是需倍加謹慎全神貫注於彼,以洽合彼意,此乃是太極推手之意義也,所謂"不求勝人,而神行機圓人亦莫能勝之。"
  

  又有人問:"摔跤與推手有何不同?"柳印虎說:"摔跤是無論使用何法,以將人摔倒為能事,求的是個勝負結果。而推手不過是個修習聽彼勁、調己身 之方法,求的是個作用道理,故意義不同。但摔跤至上乘,同樣是以巧勝人,以聽勁調身為妙。而推手有成,也同樣能摔得人出。故而,初,兩者手段不同,理法似 異,至上乘則相通。然雖曰相通,其異猶存,摔跤總是主動欺身,而推手總要勁隨彼意。高低成敗存乎於當事者,與修習何種技術無關。令人多推崇太極推手,蓋此 能健養身性,漸悟天道,且致雅精密,引人入理,非唯技擊術耳。若以為推手乃跌入之捷徑,則必自誤其身矣。如館中之馬承智、袁偉,皆以善跤稱著,當今海內善 太極者,除祿堂夫子外,何人能勝之?以馬兄之體魄,即使所用不在道理,我亦難勝,所謂功大不講理也。而太極推手,非求功大力偉以跌撲對手為能事,乃是研究 互相作用之道理耳,故要只用其意不用其力,亦無撕摟頂抱之用耳。"
  

  柳印虎除隨孫老習太極拳外,與孫存周、孫振岱、陳健侯等亦多有交流,論及推手入徑之法時,柳印虎說:"與孫夫子推手時,渾然不覺其法,只覺自身 氣血隨夫子之意,時而自耳側直沖而上似欲沖出頭頂,時而又直落而下身體如墜深淵,自己全然無法把持,用意也罷、用力也罷,皆無助於事,身體似已不屬於自 己。此為祿堂夫子之推手,乃造極之用也,然絕非常人所能企及。至若尋常之推手,以餘之經驗,不過隨彼調身而己。
 

 "隨彼之要,一曰敷,二曰穿,三曰摧。敷者,蓋也,無論彼如何變化,我總要通過彼之來勁掌握彼之重心,使彼之重心變化不離我手。若一旦彼之重心 脫出我手,我即陷於被動也。穿者,串彼之身也。摧者,重心順彼勁瞬間平動也。隨彼勁,並非全隨彼勁,若全隨彼意,則必被彼放出矣。隨彼勁,要敷彼身、串彼 中、摧彼根。比如,若彼之重心前動,我之勁隨亦彼向前,然要串其重心,向其前足尖前一寸至三寸之地面處走勁。走勁之瞬有如用線串住其重心順其向前之勢往此 處接。此時彼若不能解脫我之串勁及時轉換重心,則必前栽,至若是一寸,還是三寸,則視當時情勢而定。然而,向前最多不可超出三寸,否則極易被彼借勢進肘或 反奪我中。少亦不能少於一寸,否則,彼若腳趾有力,則仍不至前栽。在此範圍之內,彼進,則必栽。撐,則無支點,亦必栽。彼唯有搶先轉換重心。若轉換不及, 我勁順之一摧,彼心栽無疑。若彼重心後動,我之勁雖順其意向後,但我之意要串住其重心,並向其後足跟外沿至其後三寸之地面處走按勁。此時彼若不能解脫我之 串中,則其重心必轉換不及,我略往前一摧其根,敷必後跌矣,所胃走勁不出三寸。敷、穿、摧言之為三,用之只在一踐一裹之中。總之,推手第一要知彼之重心, 然後需知如何隨彼而動,該往何處走勁。同時要使自己之重心不為人知。一旦重心被人串上,則必陷於被動矣。
 

  "調身之要,一曰整,二曰順,三曰進。整,即整勁也,身體無論怎樣變化調整,總要寓以整勁而不失。順,通順也,即重心轉換圓活無方、勁勢變化通 達無礙。我順,則我易知彼之重心而不為彼所知。彼順,則彼知我知。若要'人不知我,我獨知人',需要'順'字上下功夫。修習之道可從走架、推手中求之。 進,對進也。如彼勁左來,我重心潛換于右,左隨彼,而右進。彼勁右來,我重心潛換于左,右隨彼,而左進。彼擊我上,我重心下潛,上隨下進。彼擊我下,我重 心側轉(不可上浮),下隨上進。總要隨化隨進,二者同步。進即是化,化即是進也。二者不可分也。進則要進彼之中,串彼之重心也。"
  

  時有人論拳曰:"形意剛,太極柔,柔能克剛,故太極比形意高妙也。"柳印虎聞之,頗不以為然。柳說:"剛分整、拙,柔分真、偽。拙剛易出,練力 便可得之。整剛難求,若無真人傳授內外合一之妙,怕是終生未可得也。形意初成於剛,剛至貫通則達柔,何以判之不如太極耶?真柔者乃是轉運剛整之勁於周身, 求其貫通而不發也,欲發,則隨時隨處皆可也,故真柔是以剛整為其基也。以餘之見聞,能得到整至純者鮮,能由至純剛整而入真柔者更代不數人,儕輩中僅見振 川、振岱二兄能臻此境。曾則兄亦近于此。偽柔者,無剛整之勁也。因無剛整之勁,與人較量時,不得不靠技巧變化也。雖變,然其不整。雖巧,然其不通。人一旦 逼人,即刻散潰或以拙勁纏抱也。此等偽柔安能克真剛乎?當今習太極拳者多犯此病也。近年數次大賽,專習太極者皆一觸即敗,即源於此病。而振川、振岱、曾則 諸師兄及郝月如、楊澄甫諸先生所以能不畏彼剛,蓋其自身本有剛整之勁耳。故唯真柔方能克剛,蓋此乃寓剛之柔也。"
  
  柳印虎又說:" 剛柔互濟可生奇勁。如震抖之勁,即順、截二勁合一所生。振岱兄于此勁甚妙。他震你頭,你即頭昏眼黑。他震你胸,你即心顫血亂。他震你周身,你即四肢欲散。 欲得此勁,第一,自身整勁出得要快。第二,對彼之勁聽得要靈。第三,認彼骨縫認得要切。用時,先順摧彼勁,即刻以整勁截之。前後只是一瞬,兩手一抖而己。 欲震其頭,先要順摧其重心,繼而以截勁向其頸椎骨縫處走。欲震其胸,截勁要走彼腰椎骨縫處。勁打不到彼脊椎骨縫處,震勁不生。總之,順不離其重心,截不離 其椎縫。上下一線貫穿,如抖繩子一般。然此震勁不可勸用,蓋此勁傷人深矣。若施以重手,可使彼脊椎骨節錯位,乃至傷彼中樞神經,彼即廢矣。慎乎之。"
  

  1932年起,柳印虎在鎮江開始傳授太極拳,直到1937年抗戰爆發。在教拳中,柳教學互長。期商,尤與孫振岱過從較密,所得頗多。時江南太極 拳名家陳微明、武彙川、葉大密、陳績甫、吳兆基等聞柳名,曾先後與柳進行交流,皆盛讚柳技。那時,太極拳家們交流,都是為研究個道理,並非是為了分出我高 你低。故或進或退,或你把他放出,或他又把你打出,都很自然,很少有紅臉的。打的人並未覺著自己就比對方高,被打的人亦未覺著自己如何丟面子。常常打的人 某一手走得漂亮,被打的人跟著一起欣賞。更有,打的人並不知道自己這一手到底是怎麼用的,要求被打的人再挨一次,以找出剛才那個勁的走法,被打的人一般也 不拒絕,故研究氣氛較濃。以後柳印虎去杭州時又與黃元秀進行過交流,給黃元秀留下較深印象。解放後,談及柳印虎時,黃元秀曾與人說:"習太極拳者眾,然多 以健身養性為旨。能得其妙用者,屈指可數。柳印虎後來居上,可入此列。"
  

  柳印虎對太極劍、武當劍亦有較深造詣。六合名家、武當劍傳人之一楊奎山,曾與柳作劍術交流。兩劍一搭,則如膠粘一般,互不分開。兩劍走勢,則如割粘糕,悠緩纏綿。看的人,多不明其所以,唯時值冬季,而二人頭上見汗,知不是作樣子表演,而是都用上了真功。
  

  同期弟子中,在社會上頗有影的還有,陳健侯、沈祖安、徐鑄人、童文華、金一明、金仕明、陳敬承、金淑英等,因篇幅所限就不一一介紹了。總之,在 孫老的所有弟子中,雖然各具特色、各有所長,但無一人能全面繼承孫老的武學體系,也無一人能真正繼承孫老經驗的拳與道合的武學成就,更無一人能在技擊實力 上接近孫老的水平。所以如此,其一是,由於孫老"自身上根利器,習武修道殆有天授"(陳微明語),故孫老能臻由拳至道,又修道成真這一至高成就。而其他人 的根器和天分就差之甚遠了,有的雖能知"道",然骨氣柔弱而不能入道;有的骨氣雖堅,然悟性不足以近道;有的或親武而不親道;有的或雖近道但終不能舍俗, 亦或根器尚可而不得其時遇。其二是,孫老的拳學是拳與道合,這本身就是武學的至高成就。本來習武有成已屬不易,若再由習武而至道更是難之又難了。其實,無 論修為什麼,能真正至道者自古以來就是觀毛麟角。由習武而入道自有其特點,並非因習武而增加了入道的難度。孫老拳與道合的武學,其意義在於揭示出了拳學修 為的本質,其為習武者指明了拳學拳為的最終的歸宿和達至這一歸宿的規矩、大要。至於每個人能否達到這一歸宿,則在很大程度上娶決於他們各自的先後天的條件 了。其三是,孫老所處的時代正是東西方文化高度沖奕的年代,尤其是"五四"運動以後,中國的傳統文化受到極大的衝擊,在當時廣大青年知識份子當中,幾乎到 了被徹底否定的地步,在他們當中又有多少人願意用畢生精力去追求"道"呢?
  

  孫老認為他的傳人必須要有廣博深厚的科學文化知識,才能在這文化衝突的年代真正理解他的拳學。孫老認為,他的拳學雖然從修為造詣的進階上講是由 形而下而至形而上,但在修為之初期,首先還是要有形而上的理解或直感。知與悟在修為中是互補相承的。然而,那時來投孫老習藝者,絕大多數都是奔著提高技擊 術而來,又有多少人是來求知悟道呢?那時,拜在孫老門下者雖眾,真得孫老教授者不過數人而已,而且也僅僅是在技擊術上。故,無人能真正繼承孫老的武學。關 於技擊,孫老認為關鍵是中和,孫老曾說:"拳術之道,首重中和。中和之外,無元妙也。"孫老認為無論習何種拳術,只要能得著中和的道理,皆可謂之內家,少 林,亦可。反之,雖徒有太極十三式之表,亦非真內家也。所謂得中和者,在於自身神行機圓,能無所不適,故人莫能勝,並非是有急強鬥狠,無所不克之能耳。故 內家者,在於適應彼,而不在於征服彼。孫老認為內家拳及修養悟道之術,果練之有成,人終不能勝,然絕非專務爭勝、較勇之法耳。據此標準,在孫老晚年弟子 中,陳微明、柳印虎等雖明此理,但未能真悟此境。就技擊能力而言,孫老的晚年弟子雖然大多名震於世、技高於時,其實,也不過是僅得孫老技擊術十之一、二而 已,且皆已作古。在今天健在的習孫氏拳者中,唯孫劍雲女士之拳架存乃父神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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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http://www.wretch.cc/blog/TOB2&article_id=1743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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